是从K的账号里发来的，上面写道：“你叔叔病了，希望你能回来看看他。”
金春来不及细想，只觉得一阵阴森幽蓝的鬼火萦绕心头，她分不清刚刚那是梦还是现实，她赤身**下床，空气中的寒冷让她一激灵，胸中一阵痛意，她去找药。
受过伤的肺总归是受过伤的，她捂着那里，那里像细碎玻璃冒出来的密密麻麻小刺扎着她，她望向窗外。
不知何时，窗外树已被雨打湿，又一个无眠难熬的雨夜来临。
一切快要清晰起来，如果她再敏锐一些，再清醒一些，定能从那短信里窥探到原本的真相，但她完完全全被眼下的梦蒙蔽。
她生气地想，牟立雄还是如此只手遮天，连K这里都能找到，连她最后的朋友也不放过。
她不要回去，在她听到他那种凶狠又决绝的决心的那刻，她对他所有的感恩就已经没有了。
她又想起了刚刚那个梦，不知道是潜意识还是别的，她竟然想不起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那个叫做母亲的形象被她从记忆中抹去了，她从来没有记起来过，那为何她总是能记得母亲对牟立雄笑，母亲脸上露出的那样单纯、亲切又温柔的笑。
她记得，母亲从来没有对她那样笑过，也没有对父亲那样过。
金春头疼欲裂，她吃掉药上了床，将厚重被子裹在身上，整个人被紧紧包裹住，沉沉睡去。
睡至半夜，那火又来了，她觉得浑身在热着，直到被雨浇灌后湿漉漉的清晨来临，她才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醒来后，她收拾好东西，带好身份证，去了附近的附属医院，本想简单地挂个号取个药，但医生在询问过她既往病史后，非要她去二楼的CT室拍胸片，以确保肺部无任何感染迹象。
她晕晕乎乎地朝二楼走去，跟随在众多人身后排队缴费，心情沮丧地想着日后计划，没想到，右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小洁喜出望外，她摘掉了口罩，惊喜地看着金春，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金春，激动地冲她打着招呼。
金春愣在原地，呆滞了几秒，意识到是小洁后，跟她打了招呼，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小洁微微笑着。
说完小洁又看到了金春手中的缴费单，眉头紧皱：“怎么，又复发了？”
金春在那场火灾中受伤的事情人尽皆知，而且那天又是在小洁走后，这样小洁心里更加自责不安了。
“我没事，就是昨晚下雨着凉了，有些发烧。”
“行，那你先在这里排着，我一会过来看你。”
“不用不用，你先忙吧，我很快就回去了。”
小洁看了看金春，用一种无奈又心疼的眼神，像个大姐姐一样看着金春：“这样，你电话给我，我一会送你回去。”
“真不用，真不用。”
金春推辞着，一方面，她有意地躲避着从前朋友，一方面，她又有些歉疚。
“小春，你这样消失也不是办法，大学毕业那会你就是，删掉了我们所有人的联系方式，人间蒸发了，十年后你还是如此，当然这样也不是不好，只是让那些关心你的人很伤心。”
金春沉默不言，也不对小洁解释那些，她忍着难受，直到广播叫到她的名字，她才打断了谈话，声称自己要进去检查了。
她进了拍片室，摘掉了口罩，跟随着医生的指令，躺在了机器里，机器轰鸣的声音从脑海穿过，一滴泪从她眼角落下。
他们真的关心她吗？还是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
拍片很快结束了，金春整理好衣服，她坐在旁边绿色的座椅边等待，消沉地等待着结果，蓝色绿色的公共座椅上人来人往，金春目光呆滞，有些疲惫。
她不想承认的是，小洁说得对，这十年来她有任何变化吗？没有，她知道的方式只有躲开，只有躲掉飞来的箭矢才能不受伤。
“你在这里呢，我找你半天。”
小洁从后方跟上来，她本是跟随团队来泉城医院这边学习几天，学术会议挪到明天早上了，下午正好空出来。
“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小洁坐在一旁，跟金春说话。
“还没，得一小时呢。”
小洁看着金春红扑扑的脸蛋，又摸摸她额头，说：“退烧药喝了没？”
“喝了，好多了。”
“那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会吧，这里人多，一会我送你回去。”
金春自然摆手回避，她不习惯小洁的亲近，总觉得不好意思，没想到被小洁看出来了。
“那陪我吃顿饭总可以了吧，你总不至于绝情成这样吧。”小洁语气里有些责怪之意。
金春点了点头，她们异地相遇多少有些尴尬，但小洁是个自来熟，没什么别扭。
两人来到医院外的一家咖啡店里，坐着聊天。
“你瘦了好多，肯定吃不惯这里的饭吧，”“怎么决定来泉城了，这里离家很远呐。”
金春想说离家远一点很好，但没说出口：“也就坐车晃悠到这里，就决定来这里了。”
小洁抢白，她有一肚子的话要告诉金春。
“你看看，人跟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奇妙，在这样陌生的城市里，我们竟然碰上了。”
金春问小洁：“你工作还顺利吗？”
“还可以，今年评职称，这不得抓紧学习。”
金春不懂什么职称的，但听小洁语气，应该是好事，说实话，她挺羡慕小洁，小洁一直都是一个朝着自己目标奋进的人，干净利落、昂扬洒脱，而且事事都做得很好，又极为善良热心肠。
“真好，真为你高兴。”
“咳，也是生活所迫嘛。”
小洁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顿了顿，试探着问起金春，毕竟这些年，也只有齐奥最关心金春：“对了，你跟齐奥还联系吗？”
许是很久没有听到齐奥这个名字了，尽管他总是在自己心里打转，但真经由别人提起来，还是有一种陌生感。
金春眼神暗淡下去：“我们没怎么联系。”
“那可惜了，前段时间我听说他辞职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干嘛，你也了解齐奥这个人，定好的事情没法劝，即使是我们这些朋友也不行，当时想着你能劝劝他，没想到你也消失了，怪愁人的。”
金春笑笑，也不讲话，她听出小洁话中意思了，好像只有他们能对彼此负责了。
“他现在还好吗？”
“关心他呀？”小洁玩笑道。
金春摆手，“不不不，我就随口问问。”
“你们呀，”小洁叹气，“都多大人了，还玩大学欲说还休那套，成年人打直球好不好，直球呀，懂不懂？”
“打过了。”
“啊？你打过了？对齐奥？”小洁又惊又喜，看来金春也不是闷葫芦一个呀。
她不仅年少时打过，而且那时她说出那种幼稚又尴尬的坦白，也没有得到回应，她不会再说起了。
“他拒绝了？”
“嗯。”
小洁皱眉，她对结果简直难以置信：“唉，我说齐奥在搞什么呢，不是，他喜欢你这么多年，干嘛拒绝你，他没问题吧？”
“没有，你想多了，小洁。”
金春不想再为齐奥辩解，再说她现在以一种挥别过去的口吻提起此事，表明她对此已经不在意了。
小洁哼了一声，她为自己辩解：“我想多了？怎么可能？大学时候他知道你想去看海，叫了我们一群人去，这事你不知道吧。”
金春愕然，小洁的话就像一记炸弹引爆了她的内心，她从来不知道此事。
她记忆变得七零八落，她记得那件事，并不是这样的，那天他并没有来。
“那次不是我们约好了一起去的吗？”
“是他不让我们告诉你。”
“还有，你大四发的小说被人指控抄袭，他冒着风险用技术手段找到了发帖人，最终让他将帖子删掉了，你不知道吧。”
金春摇摇头，那时候她面对铺天盖地的谩骂和造谣，情绪失控到数次想要轻生，但一夜之间，所有的词条和帖子都不见了，她以为是牟立雄花钱压下来的，没想到是齐奥。
金春的心在小洁的话语中一层层被剥开，每剥开一点点，她就要流一次泪，疼一次。
“你们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就只有你们能靠近彼此，但就是不说出那回事，我都替你们着急，恨不得充当月老拿红绳子将你们绑在一起。”
“我讲过的。”金春小声说。
一切不是她不勇敢，而且他在回避。
“大三时候，他没答应，后来听人说他有女朋友了。”
“啊？谁说的。”
金春早已忘记谁说出那种消息，现在她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求证。
小洁脸色茫然，她在回想，突然她想起来了。
“你说的是女生拥抱他的事？”
“那件事是乔乔误会了，吉他社结业，有个学员喝多了抱了他，被乔乔误会了，以为是他女朋友，后来就这样传开了。”
金春哦了一声，表示明白。
她垂下眼，想想起那个时候的齐奥，发现脑海里只有一片模糊，看来她确实对此不在意了。
“小洁，那些都过去了。”
小洁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不知道。”
“还有啊，齐奥根本没有谈过恋爱，这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金春心沉下来，重复道，关于他的事，她如今什么也不想知道了。
她现在开始了新生活，她不想再打扰齐奥，也不想再被齐奥打扰，于是对小洁说：“小洁，别告诉齐奥，我在这里。”
小洁摊开手，表示明了，但是她还是觉得惋惜，明明两人这样在乎彼此。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将齐奥电话递给金春：“好吧，这是他的电话，你有事直接联系他就行。”
金春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她没接过来看，因为那串号码，她早就烂熟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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