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奥恳切地看着金春，期待她的回答。
手机铃声好巧不巧地在此刻响起，金春未搭话，接了起来。
是小洁。
刚一接起来，就听到那边热闹声音。
“小春，你回来了？”
“嗯。”
“改天一起吃饭？”
“好呀。”金春一口答应下来，在泉城时候小洁帮了她很多忙，她正愁没有机会请小洁吃饭呢。
“好呀好呀，就这么定了。”
金春收掉电话，看着期待表情的齐奥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她重新捡起话题。
“好呀，我们什么时候去？”
与答应小洁时的语气如出一辙，齐奥从她的话语中找不到一丝不对劲，但还是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也许那种不对劲藏在她那片刻的犹豫里。
“这周末好吗？”
“好。”
她将手机放在一边，窗外淡淡月光洒在他们脚下，问道：“我需要准备什么？你爸妈喜欢什么？给叔叔一些上好的白茶怎么样？消暑解渴又能改善睡眠，阿姨呢喜欢首饰吗，我要不要明天去商场逛逛……”
既然齐奥提出来了，她有必要认真地考虑这件事。
齐奥上前拥抱着她，她眼中装满了疲惫，但仍然郑重地说着这件事。
“这些事情我来操心就好，你只要人出现就行。”
不知怎么的，他很害怕她跑掉，也许是回到了松城的缘故，以前那种担心失落的感觉又回来了。
“那可不行。”她拒绝了。
牟立雄不会让她那样没礼貌，想到这里，金春心里有些闷，以前她总想逃开牟立雄的手掌心，现在到了这个时候，倒是想起他的种种教导了。
齐奥微微笑，松开她，放她去休息。
“浴室洗澡水我放好了，你快去洗，洗完好好休息。”
“对了，小洁约了我，你要去吗？”
“嗯。我告诉她我们回来了。”
金春想了想，也难怪，她消息这样灵通。
“好，那改天我们一起去。”
金春从他面前走过，走至齐奥为她安排妥当的浴室空间里，她紧绷的肩膀忽然降落了一截，好像将心中那些沉重的东西抖落掉，却无法将牟立雄衰老的脸从心中挪开。
浴室里有个巨大的浴缸，里面是齐奥准备好的洗澡水，又混了淡淡的果香，她将自己剥光，潜进了浴缸里，沉入了水中。
良久过后，她漂浮了起来，整个人呆滞麻木，她命令自己忘掉那个画面，但总是会想起来，她有些恨自己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金春将湿漉的头发朝后抚去，听到屋外人说：“我可以进来吗？”
“嗯。”
得到允许的齐奥进了卫生间，他将崭新的毛巾放在了一旁的置物台上，本想走，却看到了失落着颓丧着的金春。
好像那个过去的她又再次从她身体里浮现了，也许那部分的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走过来，将**在水里麻木着的金春捞了起来。
“怎么了？小春。”他不知所措，但他有些猜到她崩溃的情绪来自哪里。
“我没事。”金春回过神来，她冲着齐奥微笑，又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你在里面待了很久，我有点担心。”
“哦，我很快就好。”
齐奥攥住她瘦弱的手臂，让她看着自己。
“小春，小春。”
他像是在呼叫她，呼叫她回到现实世界。
“要不我们把你叔叔接到泉城试试，那里医疗条件也不错，况且冬季气候温和，有利于恢复，再者我们不是刚好有了个大房子，正愁没人住，你也方便些好吗？”
金春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她不能这样依赖齐奥，更何况，她还没有真打算接受那房子。
“怎么了，不好吗？”
“不好。”她想，她总能想到解决的方案，她已经做好了这段时间待在松城的准备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跟齐奥讲。
“为什么？”齐奥语气里有些生气，她一句话就将他排除在外了，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太麻烦了。”更何况，牟立雄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那样的折腾。
“你觉得我是个麻烦？”
“不不不。”
金春摆手，她怎么会这样觉得呢，她想得是，她不想成为一个麻烦，她不想有一天看到他表面关切但内心疏远的表情，她会觉得很受伤。
她觉得让齐奥背负她的责任对他来说是种不公平。
他虽语气严重，但手上还是轻柔了些，她被他抱着轻轻地放置在洗手台前，他温柔地帮她擦拭着身体头发，任何一寸肌肤任何一处细节也不放过。
“小春，我可以看到你的身体，可以看到你肌肤的走向，纹路，甚至某一处的小痣，可是你不给我看你心里的痛苦，你心里某一处陈旧的伤疤，我会觉得挫败和不安。”
“你虽然面对着我，这样**地对着我，可是我觉得你背过了身去。”
她听他字字恳切，心里那种痛意又涌上心头，她紧紧地攥着他的手，看他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那只手擦拭着她的身体，拥抱着她，安抚她的疲惫，她将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脸上。
“就这样就好了，我很庆幸你在这里。”
她不会让照顾牟立雄的义务落在他的肩上，他是她的爱人，但还不是她的丈夫，她的家人。
“小春，不要不要再朝我背过身去，我会疯掉的。”
他压抑着的不安情绪也在此刻袭来，也许是猜到了金春的想法，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她会再次离他而去。
“不会的，我会在你身边的。”
“我们会陪伴彼此一辈子的，无论发生了什么。”她望着远处遮挡窗外视野的百叶窗，不紧不慢地讲出了这句话。
这是她对齐奥的承诺，但是她也只能承诺到这里了。
“好，我们出去吧。”
他帮她将衣服穿好，抱着她上了楼，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
“热吗？”
金春摇摇头：“不热。”
“那我去洗澡了，你先休息，我一会上来。”
“嗯，好。”
齐奥将灯光调暗了，又将冷气调高了些，他下楼去洗漱，看着情绪不佳的金春叹了口气。
她闭上了眼睛，将自己隐藏在这间陌生黑暗的房间里，床品是一套深蓝色桑蚕丝的，被子上有淡淡的他的味道，她兴致不高，很快睡去了。
朦胧之间，意识到有人躺在了自己身边，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又抓住了她的手，在她脖颈间吻了吻，确认她没事之后，他才放松着继续睡去。
第二日，阳光从四面玻璃透过来，打在金春白皙脸颊上，她睁开惺忪睡眼，从四面的光洁玻璃望过去，窗外是高耸的都市丛林，她伸了伸懒腰，感觉到心情好了一些。
齐奥头脑歪斜地睡在她身边，她看着他皱着眉头模样，笑了笑，安抚着他，在他额前亲了亲，这轻微动静，吵醒了齐奥。
他拉过她，清晨里两人情到浓处，本想再进一步，被疲惫的金春拒绝了。
“我一会要去叔叔那里。”
“好，我送你过去。”齐奥嗡声说道，他这会还未睡醒。
睡了一晚，金春昨日里的脆弱消失不见，她重振旗鼓，决定泉城那边先让阿伟暂时负责，她在这边照应牟立雄，这样也不会麻烦齐奥，她也不会太辛苦。
早上九点，金春又到了牟家，王妈照旧忙前忙后地操劳着，还有前来帮忙的几位护工，王妈指挥他们换班，见是金春来了，忙过来招呼她。
“小春，你来了。”
“嗯。”
金春放下包，她看到牟立雄房间门大开着，好像屋内还有动静，还有别人在，她疑惑着，他现在这个样子可以会客吗？
许是看到金春疑惑，王妈自作主张地解释道：“有位女士过来了，说是来找牟先生，你要不要等等再进去？”
“哦。”
也许是牟立雄的前妻？不过她从来没听过，她从门前退回来，想要下楼，却看到病房前的女人转过身来，朝她走来。
哒哒哒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女人慢慢地走了出来，对着要走掉的金春喊了声。
“小春，是你吗？”
金春觉得被某种东西罩住了，也许是女人的声音，也许是心底里最为深刻的记忆和痛苦，她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位女人，这位已经有了些许苍老之意的女人。
“你是？”
金春声音颤抖着，几乎是只要一眼，她就确定了那人是谁，眼前那人头发苍白，戴着小巧的方形眼睛，也许是老花镜，也许是近视眼镜，滑落至鼻腔处，她微笑着，用手扶了扶，像是要把眼前女孩看清楚。
“我是…”汪蓝沉默着，说不出母亲二字，只是讲道：“汪蓝，我叫汪蓝。”
金春轻声笑出了声，她觉得这一幕太过滑稽，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女儿介绍自己的名字呢，难道她要连母亲的名字都要忘记了吗？
“嗯，有什么事吗？”
刚去停车的齐奥这时才从楼下找到了楼下，他走至楼梯拐弯处，看到了对峙着两人的，但从那张相像的脸上看出了端倪。
哦，他想起了于之宜传言，他一直不相信来着，也从来不曾过问金春，今日里，好像一切得到了印证。
“我没事。”汪蓝小心翼翼地说着，她凑近了金春，想再看看金春的脸，这张脸她将近二十年没有再见过了，她伸出手想去摸摸，却被金春一把闪过了。
“您是牟立雄的朋友？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请您离开这里，他身体不适应这么久的探视。”
她拿出了牟立雄女儿的姿态，郑重地请眼前人离开。
汪蓝叹了口气，刚经过了金春，又看到了金春身后来人，好像看到了希望，她冲齐奥淡淡的笑着，而后从他身边离开了。
齐奥这才走上楼，他上前去，想告诉她已经买了她交代的东西，却看到她浑身颤抖地蹲了下去，而后没有征兆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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