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二楼,宁语汐推开两扇窗户,抿口热牛奶,居高临下的望着倒吊在门口大树上的男人。
他不安分的扑腾着,然而除了身体微荡,无济于事。
悠闲的喝完牛奶,宁语汐放下瓷杯,背身移开视线。
“你在干什么?你是倒吊人吗?”篱篱扶住膝盖,探身问他。
郁潮倒吊有一会儿了,脑袋充血,颠倒的视野角度让他难受。
篱篱见他打量自己,却迟迟没反应,跑到他视野盲区,从树边拔掉一根狗尾巴草,绕回他身前,捏着茎杆逗弄他,柔软的绒毛刮蹭他的脸。
抬眼看了半天,才知道说话的是谁,狗尾巴草挠得他鼻子痒,郁潮偏头躲,不耐烦的开口:“走开,熊孩子,痒死了。”
“你又不陪我玩。”篱篱失落地缩回手,控诉道。
“我把我放下来,我就陪你玩。”郁潮诓小孩。
篱篱信了他的话,郁潮的身高优势此刻化为弊端,长长的身躯吊在空中,绳子绑住他的脚踝,篱篱根本够不到。
“你怎么不自己下来呢?”
废话,他自己得下的来。
郁潮期待落空,数落她:“小破孩,一点用没有,去去去。”
他上半身用力向上,伸胳膊去解开脚腕的绳子,刚碰到大腿,郁潮便抽去力气般肩膀下垂,发出一阵低吼。
“我去找汐姐姐玩了。”篱篱挥动狗尾巴草蹦蹦跳跳地踏进大门。
靠己不如靠人。
郁潮挣扎的声音响在门外,“别走,你回来,喂!”
客厅里。
宁语汐摸摸她的头,“吃饭了吗,篱篱?”
“吃过了。”篱篱懵懂的说:“外面的大哥哥为什么倒吊着?”
宁语汐眸色一暗,拉她到沙发上坐,打开茶几的抽屉,掏出饼干给篱篱。
昨晚郁潮打碎了她最喜欢的杯子,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今早,安排他去酒铺打下手,他态度极其恶劣,所以她给了他一次体验倒吊的机会。
和篱篱解释她也难理解,于是宁语汐没有说这些,而是面不改色的说:“他喜欢那样。”
篱篱咬断饼干,碎渣掉落一地,“那样好玩吗?”
编不下去了,搞不好会带偏她,宁语汐转移话题,清理篱篱裤子上掉落的饼干渣,“好好吃你的饼干吧,都弄到衣服上了。”
一个小时后,宁语汐单手撑腰,盯着倒吊在树上的人,右手握着纤细笔直的树枝。
“你去哪了——”郁潮眼里闯进一抹白影,痛苦地捂住血管凸出的额头,整张脸红通通,难以承受眩晕感,他催促:“赶紧放我下来。”
宁语汐拎出一个垫子放在他头下方,走到树旁割断树干上缠饶几圈的麻绳,郁潮瞬间失重坠落在地上,头磕到软垫。
“这是你的惩罚。”
郁潮捂头支腿坐起来,一阵强烈的晕感袭来,心口犯恶心,他干脆闭眼,按揉太阳穴,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侵犯我的人身安全与自由,犯法的。”
“你这样的人还能懂法?”宁语汐反问,觉得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稀奇。
他不犯法就不错了。
“哼。”缓过来后,郁潮拍掉衣服布料沾染的尘土,起身路过她时,不偏不倚撞过她的肩膀,宁语汐重心不稳,后退一步勉强站稳脚跟,肩膀有些痛。
望着他不服气的背影,宁语汐揉了揉肩膀。
应该多吊他一会儿。
宁语汐着手准备材料,开始酿酒。
“小汐!不好了。”林叔慌张的来找宁语汐,进门时磕绊一下,宁语汐切水果的刀一顿,下意识去扶他。
“林叔,有话慢慢说,不要着急。”宁语汐安抚他,拿杯子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林叔顾不上喝水,焦急的说:“后海的秦老太太去世了,今早才发现,老人家没挺过去。”
秦老太太有八十高寿,自今年开春身体越来越不好,大病小病不断,家人没日没夜尽心的照顾,没想到还是没能撑过夏天。
林叔愁容不展,苦闷的叹气。
“我和你走一趟吧。”宁语汐说完抽走把玩在郁潮手里的魔方,对他道:“你,也和我去。”
“我去干嘛。”郁潮不乐意地拿回魔方。
“去帮忙。”宁语汐一记眼刀,“我刚把你放下来,就不长记性。”
郁潮嗤笑了声,撂下魔方:“成。”
三人匆匆赶去秦奶奶家,泥土房子外围装饰着白绫,一堆人候在院子里,她的儿子面容憔悴地跪在堂前,儿媳妇被人搀扶着,正掩面哭泣。
“秦伯。”宁语汐叫了他一声,手搭在他胳膊上以示安慰。
秦伯从悲伤中短暂脱离出来,对她说:“小汐,麻烦你安排海葬了。”
他带着哭腔,吸了吸鼻子,眼白爬满红血丝。
宁语汐的心被虫子蛰了一下,她心情沉重地说:“你放心,我会安顿好的。”
“秦哥呢,通知他了吗?”
她口中的“秦哥”是秦伯的独生儿子,比她大几岁,常年在岛外工作。
秦伯无奈的摇了摇头,都是心酸,“他工作忙,走不开,况且,这么远的路,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她不好再说什么。
叫了几个中年男人,宁语汐算好吉利的时间,指挥他们将秦老太太的遗体放进树枝铺作的筏中央,周围淋洒彩色的鲜花。
一行人朝后海岸走去。
风呼呼作响,宁语汐念着他人事先写好的悼词,白纸上寥寥几句话,却概括完秦老太太的一生。“下海!”
中年男人得到指令后推着筏子飘向大海。
当天全岛的人都来参加秦奶奶的葬礼,岛岸前所未有的拥挤。
全体默哀,目送秦奶奶去往天堂。
宁语汐站在最前面,在木筏踪影渐远后,双膝下跪,岛民紧跟着下跪。
郁潮丝毫未动,望着海的那头,神色庄严。
他在她的脸上看见了虔诚与不肯示人的悲郁,浓浓一层化不开。
直至海面彻底归为平静,宁语汐带头起身,深深地鞠躬以慰逝者。
人潮散去,有的人留下来围着秦叔,“节哀”。
宁语汐的长发吹拂在身后,第一次主动向郁潮袒露心声。“同龄人大部分选择落地大城市,没有人愿意回到这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中年人,于是海岛老龄化严重,像这种事我经常经历。”
所以,当初和她一起考上大学的同乡人听见她毕业后回岛的打算,表现的十分惊讶和不理解,甚至试图劝说她改变想法。
“秦奶奶生前是个很好人,小时候经常织围巾送给我,去她家也总是慷慨的招待我,永远慈祥和蔼的微笑着。”宁语汐忍不住哽咽,“可她离开了,什么也没有留下,以后甚至不会有多少人记得她来过这世间。”
察觉到她的异样,郁潮难得沉默,安安静静的待在她身边。
矫情的话他一向说不出来,良久,郁潮吞咽口水,干涩的嗓子得到舒缓,不习惯的说:“她在另一个世界会幸福的,至少有你和她的家人记得她。”
“嗯嗯。”宁语汐偷偷抹去眼泪,抬头感受海风,恍惚和秦奶奶最后拥抱一次。
海边风大,郁潮带她回去。
郁潮问她:“你们这边都海葬吗?”
“对。没有条件火化。”
一路上,宁语汐没有再说话,低头走路。
郁潮和她并肩走在一起,两道影子拉的长长。
他想说些什么,调动她的情绪,张开嘴唇,安慰的话猝不及防的变成叫喊声。
“我去!”郁潮受惊,惊恐地看着某处。
宁语汐被他吓了一跳,一头雾水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只黄色的狗端庄的坐在石头附近,脖子挺的很直,小脑袋昂起,戴着红色的铃铛。
“有狗!救我!”狗闻声扭过头,郁潮心提到嗓子眼,颤抖手拍拍旁边的宁语汐。
“你怕狗?”她像是发现了好玩的,话语里夹杂着几分不相信和兴趣,鼻尖的粉红褪成白皙。
这么嚣张不服训的人竟然会害怕狗。
宁语汐蹲下,招招抬在半空的手,“旺财,过来。”
“你别让它过来,宁语汐。”郁潮躲在宁语汐身后,抓住她的衣服不放,咬着后槽牙叫她的名字。
旺财摇曳着尾巴,兴奋的冲宁语汐飞奔而来。
郁潮在宁语汐那得不到感全感,在旺财靠近前躲到树后面,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它。
宁语汐摸摸旺财毛茸茸的脑袋,回头对郁潮说:“旺财很乖的,不咬人。”
“赶紧给我把它弄走。”郁潮内心慌张,乱作一团,气势却丝毫不肯弱下去。
旺财察觉到树后面的人,上前两步,欢快的摆动尾巴,耳朵立起。
“滚开,别过来!”郁潮探出脑袋暗中观察,壮胆子驱赶它。
遭到敌意的吼声,旺财“嗷嗷”叫两声,得不到回应,委屈巴巴的找宁语汐。
“干嘛凶它,它是在和你打招呼。”宁语汐手掌覆盖上旺财的头,“好了。”
“宁语汐——”郁潮又喊她的名字,希望得到她的援助,久久不动,他的脚麻木了。
“去玩吧 ,旺财。”宁语汐起身,走到树后面,“出来吧,它走了。”
郁潮悄悄地露头,确认现场没有狗,才舒口气,走出来。
“吓死我了,你们岛上怎么还有狗?”郁潮捂住胸口,埋怨道。
宁语汐目光飘忽,心下冒出办法,刚萌生就被主人公打断、扼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敢养狗,你就死定了。”郁潮惊魂未定,威胁她。
橘黄色落日缓缓坠落,于大海落下一吻,告别白昼,归途的海鸥飞掠而过,海面镀上一层金光。
郁潮眉目柔和,让她恢复心情的机会来临了,挑眉说:“宁语汐。”
“嗯?”
晚风依旧喜欢吹拂她的碎发,橘色海波澜涌动,她听见他说:
“you,me,and fall sun is 贼拉 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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