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看我了!”我好想这样大喊一声,抬眼看到他纠结颤抖的嘴唇,还是忍住了。
最后还是我先开了口,“我进去待会,可以吗?”我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我想多少能给他点安慰,他终于出了声。
“可以,可是...就是...”我知道他什么意思,怕我触景生情。
“没事的。”我肯定地说。
他不确定地审视起一下我的脸,稍微肯定了一下我的情绪,重新打开了门。
“那我陪你吧,嫂子。”
这句“嫂子”一出,还是多少让我有点难过。我的这个称谓应该跟姜延其这个人一样,葬送在那座荒凉的山脚下才对,
可它竟然随着我重生了。罢了,这都是小事情,只要耐心等待,它早晚会消失的。
“不用了,你有事去忙吧,我待一会就走了。”
看他犹豫不决的样子,我往外推了他一把,笑着说:“去吧,想什么呢,我还能在这寻死吗。”
“那我一会再回来。”
“行。”
李牧边回头边走远了,我回过身,费力地推开面前这扇玻璃门,把自己挤了进去。直到我拐进泳池区,那扇沉重的玻璃门才蹒跚着年迈的脚步缓缓地挪回原地。
之前来泳馆基本上都是跟姜延其一起,每次都是他为我开门,然后抵在门边,让我通过。我一直以为这是他对我的特殊待遇,后来发现他还会主动给别的女生开门,抵门,一度让我生闷气。一次偶然我单独来找他,自己开了一次门,才发现这扇门竟然是那么的重,普通女生推起来确实费力,我才发觉之前生的闷气多么没有必要。
现在好了,多重的门我都要自己推,多大的难我都得自己抗。当然也不会再有误会了。
泳池里的水一如既往无忧无虑地泛着冰蓝色的波纹。其实每次跟姜延其来的时候,我都感觉那一池碧波像勾人心魄的狐媚妖精,她不遗余力地摇摆着,风骚着,向着那群年轻精壮的□□发出召唤,“来呀,快到我的怀里来。”
我抬眼望向泳池尽头,冷笑一声,我早就看穿了你,一眼就看穿了。可惜现在只有我,没有你要的那个人,你再也夺不走他。我呼吸着比平时浓重的□□味,冷冷地盯着水面。果然,她被我吓到了,悄然无声地收敛起动作,和缓地流开。
很好,没什么大不了,什么都打不倒我,一切我都能应付,不管是水还是什么,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什么都不怕。
“你想做什么?”
一个冷冽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我背后传来,我一下从恍惚中醒来,一大片潋滟的水光涌入我的眼。可恶,她卷土重来了。我使劲闭了一下眼,压抑住不断涌上来的晕眩感。可能太用力了,脚下的踏板轻微地晃动起来,眩晕感向身体四肢散开,我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双腿。
“你不会是想在这演绎一把生死相随吧。”
身后那个人的话分成一个个单词,一字不落地钻进我的耳朵,又一字不落地钻了出去,好像我的耳朵只是单纯地呈现一个通道的功能,并没有触及到我身体的任何地方,更别说是触动脑细胞,让我的本就不太灵活的神经触角辨别出他这句话的意思。
我的身体自作主张地颤抖着,僵硬着,那些风骚的水波悄无声息地攻破了我的视网膜,直击心底。那些自欺欺人的强硬渐渐消退,恐惧趁虚而入。
求求了,别再说话,她快要把我打败了。
“洛嘉。”
听到我的名字,那种熟悉的嘈杂音又开始叫嚣了:刹车声,铁皮划过地面的声音,布料和皮肤摩擦石子的声音,胸腔里膨胀的恐惧和绝望的呐喊声,姜延其呼喊我名字的声音...
“洛嘉。”
“别叫我了!”我冷不丁睁开眼,激烈地抗议,发出的声音却近乎呻吟。那些水在我眼前恣意地狂笑,它们终究是要得逞了。
“姜延其看着呢,你就这么死了可不行。”
他在说什么鬼话。
我转过脸,直直地盯着他,意外看到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满是悲凉。
“转过身,过来。”他向前迈了两步,抬起手,伸向我,竟带有些许郑重的意味。流年不利,许易扬这个纨绔子弟竟然生出了叫做“认真”的东西。
“你凭什么。”我有气无力地说。
其实我想说,许易扬你凭什么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这个罪魁祸首,你有什么资格。可我的嗓子干涩无比,再也吐不出多余的字。
说话间,那妖精翻滚到我面前耀武扬威了,我急急地合上眼,不敢再看那妖精一眼,否则会彻底完蛋的。
“别把自己搞得这么悲惨,没必要。自己慢慢走过来,还是我去把你拖下来,自己选。”
“你滚。”我用最后的力气说出这两个字。
“下来,别等了,现在只有我,姜延其死了,你知道的。”
许易扬用异常沉静的语气说出我不敢触及的那两个字,我艰难地转过身,捏紧拳头,“你怎么能这么无耻的说出来?”
“有什么不能的,这是事实。”
他又露出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嘴脸。你看吧,假装的终究都不会维持太久,他连伪善的话都懒得多说一句。而我,由于刚才做了转身这个大动作,余光又瞄见了那片闪着狡黠的光的妖精,脑袋里充满了与她同归于尽的冲动。
大概我的表情过于丰富,许易扬的脸色变了变,我正思考怎么避免让他看到我输得一败涂地的时候,他大步冲了上来。他的动作带动起一阵凉风,于是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后我就发现我的视角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展开,身体不由自主地折叠起来,像一尾翻腾出水面的鱼,我想象着。
那妖精也终于撕开虚伪的面纱露出狰狞的脸,狂笑着,宣告自己的胜利。
很快我就意识到自己正在落水,失重的感觉让我整个人轻盈得像在起舞,头脑也清醒起来,一种直面死亡的畅快感油然而生。
姜延其临死前也是这种感觉吗?舒展,释然,像不曾存在过任何怨念,由衷地向这个世界告别。只是这种奇妙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好好体会,就落入水中。
池水不断灌入我的口鼻、眼睛、耳朵,恐惧逐渐侵袭全身,我徒劳地挣扎着。
记得小时候奶奶给我算命,说我命里缺水,要在名字里加点“水”填补一下,于是起了“洛杰”这个名字。可我妈说我奶封建迷信,而且洛杰不好听,硬是在上户口的那天给我现编了一个名字。现在你看,确实是我奶封建迷信了,我这命里哪里缺水,我现在满鼻子满眼睛都是水,都快被水淹死了。
水波起伏间,我仿佛看到了我爸,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轻轻地朝我挥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所以不确定他是向我告别还是示意我上前。
恍惚间,眼前的人换成了姜延其的脸,他站在我面前,弯着眼睛,微微扬起嘴角,整个人散发着柔情。
我在心里说,姜延其,你来接我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手脚渐渐无力,我放弃了挣扎,睁大眼睛,看着昏暗中漫漫无边的水,心中逐渐平静。
或许,我不必再等,就这样去吧。这薄情的人间,没有姜延其,我压根不知该如何深情地活着了。
闭上眼睛,黑暗铺天盖地地淹没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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