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苏意礼没有回头,依然盯着车窗外。
引擎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车子平稳地滑入车道。就在车轮开始转动的刹那—
“啪嗒。”
第一滴雨,终于重重地砸在挡风玻璃上,晕开一朵浑浊的水花。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哗啦一声,蓄势已久的暴雨,终于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瞬间将整个世界笼罩在密集的雨幕和嘈杂的雨声中。
车外是喧嚣的暴雨。
车内是凝固的沉默。
苏意礼看着窗外模糊的、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自己好像正被带往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父亲’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充满了的陌生方式,出现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发出一种黏滞的声响,引擎熄火,那低沉的嗡鸣消失后,车厢内瞬间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个此刻被称作‘父亲’的陌生人,双手仍搭在方向盘上,他透过清晰起来的挡风玻璃,望着前方一栋普通的居民楼,声音低沉:“到了。”
这个词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寂的水面,却没有激起多少涟漪。
苏意礼几乎是立刻伸手去推开车门,机械式的、带着一种逃离现场的迫切。‘咔哒’一声,门锁解开,她抱着书包钻了出去,站在微凉潮湿的空气里。雨后的一切都被洗刷过,树叶滴着水,地面映着破碎的天光,世界清新得不真实,与他内心的滞涩形成尖锐的对比。
苏母也下了车,她站在车旁,目光在苏意礼和驾驶座的男人之间快速来回,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男人也下了车,他没有靠近,就站在打开的车门后,隔着车顶望过来,他的姿态显得有些犹豫,仿佛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动作。
短暂的、尴尬的几秒钟。
最终,是苏意礼先动了,她转过身,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很轻的像是在对着自己说:“上去了。”
她没有等回应,便径直朝着熟悉的单元门洞走去,脚步踏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浅浅的印痕。母亲见状,对男人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男人站在原地,望着消失在门洞里的身影。
“总要给她一点时间接受吧。”苏母开口对着男人的背影。
男人回过头,望着苏母点点头。
苏母看着眼前有点无措的男人,缓缓开口道:“走吧,上楼吧。”
男人神情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又有些期待的发出疑问:“啊?”
苏母感受到他的情绪:“这不是到晚饭时间了,上楼一起吃个便饭吧。”
“哦...嗯....对...对,还真还有点饿了。”男人手足间透露着不自然的慌张。
苏意礼快步上楼后,打开家门后,熟悉的家的气息包裹上来,她坐在玄关处的换鞋凳上,大口的呼吸着带有熟悉气味的空气,但现在身边的一切也因为刚才发生的一起沾染了一丝异样。
楼下传来了说话声,是母亲的声音,很轻,听不真切。接着,是另一个低沉的男声。
他们上来了。
声音越来越近,苏意礼猛地起身,几乎是冲进了的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世界似乎被隔绝了一秒,但门外那逐渐清晰的、踏上楼梯的脚步声,却像敲在她的心脏上。
苏意礼听见家门被再次打开的声音。
听见苏母用招待客人的、略显提高的声调说:“......就是这个了,有点小,你随便坐。”
听见那个男人低沉而又克制的回应:“挺好的。”
接下来是模糊的对话,烧水的声音,杯碟轻微的碰撞声。在这些日常的声响,因为一个陌生人的介入,变得无比刺耳。
苏意礼靠在门后,一动不动。她看着墙角的白色大提琴盒,心里有了主意,现在这个已经融入她的生活里的东西,成为她此时逃离这个熟悉有带着陌生感到家最好的借口。
她换下身上的校服,看着镜子里无措的自己。
时间在压抑的安静中一分一秒的过去。
终于,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的景象瞬间定格:苏母端着水杯、有些局促地站在沙发旁。那个男人坐在沙发上,坐姿端正的有些僵硬,目光正扫过客厅里简单的陈设。
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她。
苏意礼没有看那个男人,只对苏母说,声音有点干巴巴的:“我去上大提琴课了。”
苏母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嗯....好,路上小心,晚饭回来吃吗?”
“我等下去李叔面馆吃,晚饭你们不用等我了。”苏意礼边说边走到玄关处,换好了鞋。沉默地背着那个看起来沉重的大提琴琴盒。她能感觉到背后有两道目光注释她的一举一动。她没有回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家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个突然变得陌生的空间。
湿漉漉的街道映着零星的灯光。她背着琴走在路上,背上的琴盒似乎比往日要更加沉重,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不知不觉,脚步将她带到了那条熟悉的狭窄楼梯,她看着最近赶时间都在坐公交而没有走过的楼梯。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级一级地,往上走。
楼梯尽头,连接着旁边一栋老旧居民楼侧面,楼旁有颗高大的梧桐树,冬日里叶子落尽了,光秃秃的枝芽伸向天空,树下,有一张还有一些积水的长椅。她走过去,卸下肩上沉重的琴盒,将它轻轻靠在长椅后的楼梯延伸出来的栏杆上,然后用手抹去积水,坐了下来,最后也是不管不顾的,靠在了冰冷而坚硬的靠背上。
她抬起头,从交错的枯枝缝隙里望着那片被切割成碎片的、灰蓝色的天空,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她把脸微微侧向琴盒冰冷的表面,像依靠着一个沉默而忠诚的朋友。
苏意礼不知道坐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边的路灯都亮起来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背上琴,开始往回走,脚下的步子缓慢了许多,她拐进熟悉的街道,走进熟悉的小区,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自家楼下,空了,那辆陌生的、黑色的小车,已经不见了。
楼下的空气仿佛都因此变得轻盈了些。她站在原地,看了好几秒那块空出来的停车位,心里说不上是放松,还是某种更空茫的情绪。
她慢慢地上楼,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家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温暖的香气,是葱花和酱油被热油激发的味道。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苏母从厨房端出一只碗,看到她回来,苏母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温柔地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还没吃吧?”苏母轻声问,将面碗放在餐桌上,“没去上课?”
苏意礼沉默地走进房间,卸下大提琴,放置好,然后从房间走出来,走到餐桌前坐下。面条细白,汤色清亮,上面卧这一个饱满的荷包蛋。
“嗯”她低声应了一声,回答了苏母发出的两个疑问,拿起筷子,却没有动。
苏母在她对面坐下,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只有挂钟秒针走动的细微声响。
过了好一会,苏母才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丝回忆的恍惚:“那时候,比你现在的年纪要大一点,第一次见到你爸爸.......”
苏意礼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苏母微微笑了笑了,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时光。“第一次见到他,我19岁,他20岁......他时候啊,在舞台上弹钢琴,灯光照在他的身上.......”母亲的声音很轻,像在描述一个珍藏已久的梦境,“没有说话,但琴声特别动听。”
暖黄的灯光下,热气在碗上盘旋、消散。苏母开始讲述一个苏意礼从未听过的故事,关于妈妈的青春——原来,爸爸他不知道我的存在,父亲的家庭是深南的富裕家庭,父亲从小就在优渥的环境里长大,大学的母亲遇到了父亲,两人相遇,相爱,最后因为太多的现实差距导致母亲越来越不自信,最后,倔强要强的母亲离开深南,但是没过多久,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她因为太多的爱,最终还是没有舍得打掉自己,因为分手的时候父亲苦苦哀求,但是母亲依然决绝,最终她还是没有把有自己的消息告诉他,而是一个人选择生下自己,她的语气平静,带着一些岁月沉淀下来的淡淡惆怅和一丝如有若无的温柔。
女孩静静地听着,面条的热气熏着她的眼睛,有点湿润。
苏母没有解释不知道她存在的父亲为何会突然出现,她也没有问,两人只是静静地对望,苏母将手轻轻抚上苏意礼的头发,“快吃吧,等下面该凉了。”
窗外,是这个城市寻常的夜晚。而在这个亮着暖灯的家里,一段被时光尘风的往事,正被温柔地打开。那些沉默地重量,似乎在母亲平静的叙述中,开始一点点融化,化作理解,流淌进这个雨后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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