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亮,雄鸡报晓,紫宸殿内侍从进进出出,谢承安笔直地站立在床榻前,等待着众侍从给他更衣。
这时,徐茂财突然紧着脸小碎步跑过来,眼神飘忽,时不时对着谢承安投去几个目光。
“都退下吧。”
徐茂财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望着还未睁开眼的谢承安,其余的侍从宛如退潮一般尽数消失在眼前。
徐茂财顿时摸不着头脑,他茫然地微微抬眸瞪大眼睛,尽量让自己投去谢承安的视野更加宽阔,以便好揣摩好他的心思。
长长的睫毛微动,谢承安幽幽地瞥了眼徐茂财,背着手转身走回床榻旁坐下:“什么事?”
对于猜测谢承安的心思,徐茂财就没完全猜对过,可对于猜测徐茂财的心思,谢承安却是百发百中。
徐茂财垂下脑袋,恭恭敬敬地挪动到谢承安的身边,缓声道:“张大人来报,今早在那块烧焦的草地上发现了这个。”他摊开手中包裹的帕子,只见里边放着一张纯白色的丝绸手帕。
残存的最后一点困意瞬间消散,谢承安半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拿起那张白色的手帕,仔细观察。这是一张纯白的手帕,上边没有任何绣花图案,也没有什么标志。
徐茂财继续说道:“据说是一个青衣女子掉在那里的。”见谢承安皱着眉抬头,徐茂财赶紧把话说明白,“那人是姜姑娘身边的琴儿。”
“他可确定没有看错?”这名字让他虎躯一震,全身的神经一下子绷紧,谢承安端详手帕的目光和动作利索严谨了不少。
“是,张大人一早得了令,便寻来琴儿姑娘的画像找那蹲守的侍卫认了许久,这才敢呈递到陛下眼前。”
这样奇怪的画风,也确实像是姜初芷的作风。谢承安认定了徐茂财的禀报,可他翻查许久,终究是没能看出这手帕代表着什么意思。
徐茂财头一次见到能让谢承安抓耳挠腮的东西,愣是不敢吭声。
“陛下,时辰不早了。”
见他依旧执着于探究这手帕,徐茂财无奈,只好小声提醒,将谢承安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谢承安合手将手帕收入怀中,移步前往宣政殿。
“臣等参见皇上。”
“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今日有何事要奏?”谢承安双手随意搭在龙椅的扶手,垂眸扫视着站在堂下的诸位臣子。
朝堂里安静了一会儿,薛国公率先站了出来。
“现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陛下也该考虑考虑后宫之事,枝繁叶茂,才能保盛世久安。”
众臣随即纷纷附和。
谢承安瞬间黑了脸,他闷声道:“后宫嫔妃众多,诸位不必担心。”
薛国公犹豫地看向一旁置身事外的霍霄,继续说道:“嫔妃众多,可这么多年来却不见皇上雨露均沾,登基以后受过恩宠的也只有贵妃。”他高傲地望向袁光禄大夫,“贵妃和大多数嫔妃年纪不小,后宫该多有些新鲜的血液才是。”
贵妃是袁光禄大夫之女,袁氏一族一直仰赖这么个争气的女儿,可她却迟迟生不出个一儿半女,全族上下都因此操碎了心,寻了许多方子也是无果。
袁光禄大夫心中不满,却想不出反驳薛国公的话,只能吃了哑巴亏,眼睁睁看着这份恩宠被人分割。
“薛国公的手这样长,竟然伸到了朕的后宫。”谢承安心中有怨,目光也变得锐利,这群老臣,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回事。虽说他们助他登基有功,可人心是会变的,特别是野心这种容易膨胀的东西。
霍霄此时也站了出来,作揖道:“如今宫中仅有先皇后留下的一个小公主,皇上深情,敬爱先皇后,迟迟不愿再娶新人,可是这天下需要未来的继承人,请陛下三思。”
他身后的其余臣子随即附和道:“请陛下三思。”
看来霍霄这是打上了皇后之位的主意,各方势力各自心怀鬼胎,各有各的打算。不过在娶妻纳妾这事上他们意见是一致的,皇家不能没有子嗣,况且若是不如此,以谢承安的性格,他们也没有机会能往宫内塞入自己族内的女子。
谢承安直到这帮老顽固是铁了心的,他冷着脸看着这群团结在一起的臣子。
场面僵持了许久,谢承安终于决定应下来,不过这烫手的山芋当然要抛回他们自己的手里:“丞相觉得该如何是好?”
“老臣以为,今年增办秀女选拔,为皇家开枝散叶。”
“好。”谢承安突然灵光一闪,冷笑道,“既然诸位如此为这事担心,这次的秀女选拔初选增设一项,请有诰命夫人的各家都派出一位诰命夫人,作为此次初选的判官。”
殿内顿时炸开一片,有喜有忧,不过此举对高门大户是有利的,霍霄等人立即答道:“陛下英明。”
其余人也只好附和道:“皇上英明。”
“退朝。”谢承安似乎是一刻钟也不想看见这些大臣的嘴脸,一个箭步便迈下台阶,从后殿离开。
“徐茂财,回紫宸殿。”
“是。”
谢承安慢悠悠地掏出那张手帕,话中有话吩咐道:“还有,事不宜迟,随即吩咐外命妇入宫培训。”
徐茂财自然明白这话其中的含义,立即下去把事情办了。
能因为手帕的事情见到谢承安这事姜初芷是料到的,可她没料到这时机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又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难怪昨日觉得心中揣揣不安,谢承安摆明了就是要那她下碟,选不好秀女,是要掉脑袋的,选的好了,她那日在太学门前说的话就是欺君。
“琴儿,你快去备马车,我要回一趟姜府。”
“是。”
姜远也正担心着这事,正巧这时姜初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姜远因为身体问题,膝下没有子女,姜初芷是他一次外出时偶遇到收养的。
当时姜远还是个无名小官,姜初芷年幼,身无可依,为了一个馒头被人追赶殴打,好在他及时看见,阻止了那群人。见她可怜又懂事,又觉得有缘分,姜远便将她带回姜府,与姜夫人商量收养了她。
这么多年,姜远夫妇二人一直拿姜初芷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对外也宣称她是姜府唯一的嫡长女。
很多年过去了,这段陈年往事也只有姜远夫妇、姜初芷和府里的老人知道,所以这身世隐藏得还算隐蔽。
其实姜远不知道的是,多年前被人追赶的戏码是她设计的,为的就是能得到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以此好进行今日的计划。
“阿芷,你怎么回来了。”姜夫人才听到下人禀报,便满心欢喜地迎了出来,拉着她的手东瞧西看,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母亲,三爷有事外出,我在府中闲来无事,想你们了,便想着正好回来小住几天。”姜初芷顺势拥抱着姜夫人,靠在她的怀中。
这么多年,只有姜家人能让她感受到爱意,她日夜战战兢兢地生活在这里,虽然她知道姜远是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子女,可他们夫妇二人也给了她无尽的善意与温暖,对于她来说,他们的这份恩情是她无以回报的,可若是她内心深处的目的被人揭晓,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好的一家人。
姜夫人最是喜欢小孩,自从她搬入姜府,姜夫人总是每夜都守在她身边给她讲睡前故事,她却因此不敢入睡,生怕睡梦中再次回忆起家门被屠杀的场景,所有的真相被他们知道,而后将她赶出家门,更甚将她送到仇人面前。
思绪回到过去,姜初芷浑身突然起了鸡皮疙瘩,她慢慢地直起身子从姜夫人怀中脱出。
突然有一个小厮走上前来:“三奶奶,老爷寻您去一趟书房。”
姜初芷撇了撇嘴,朝着姜夫人调皮笑道:“母亲,我先去书房。”说完,她又转头看向琴儿道,“琴儿,我们走。”
姜夫人许了她去,不知为何,虽然明面上这样亲近,她却隐隐约约觉得姜初芷这孩子心中对她还是有所防备,从前就是如此,姜初芷嫁给霍淮川后她心中更加有这样的感觉。
许是她多想了,姜夫人暗自安慰自己,女儿既然想回家小住几天,说明这心中还是有他们的。姜夫人心想着,心中渐渐也欢喜起来,忙不迭地赶往厨房。
书房内熏着淡雅的香,颇有文人风骨之雅。
踏入房中,只见一个瘦高的白衣男子立在窗前眺望远方。男子发须花白,一看便知是上了年纪,不过浑身却是带着一股不被尘染的气质,姜初芷常常觉得他比那梅兰竹菊更甚高洁。
“父亲,您找我。”
姜远听到呼唤,立即转过身来直面着她:“你来的正好,我有事和你商量。”
有事和她商量?姜初芷惊愕不已,他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心中不由得忐忑不安,姜初芷稳了声,含笑着走到姜远面前:“父亲请说。”
“秀女选拔的消息想必你也收到了。”
姜初芷点点头,心中却更加慌乱,姜远怎么会无缘无故拿这事来说事,她竖起耳朵,不放过他的每一个词。
“此事事关重大,为父怕你得罪了人,日后不好在霍府立身。”
原来如此,姜初芷顿时松了口气,她轻声安抚道:“面前放心,我有分寸。”
姜远点头认同,姜初芷一向乖巧懂事,人也聪明伶俐,从来不叫他们操心。姜远想着,面色也缓和不少:“你若是有需要,随时与为父说。”
“多谢父亲。”
“听说你要回来小住几日。”
“是。”
姜远点点头,又道:“这样也好,这几日正好出了这个事,出了问题也好商量。”
“是。”
这么些年,姜初芷一直是对他毕恭毕敬,叫人挑不出毛病,可他心里却是惋惜,有时也希望她能像寻常女儿那样撒娇任性。
姜初芷见他无言,便轻声道:“父亲,我先回屋里收拾。”
“好。”姜远想了想,又补充道,“一会儿早点去厅堂,你母亲给你准备了不少你爱吃的菜,好不容易团聚一起,我们都很是担心你。”
“是,女儿明白。”姜初芷笑意盈盈地望着姜远,“多谢父亲。”
主仆二人顺着熟悉的小径走回了慕云园,这是她的小院,熟悉的画面扑面而来,莫名地产生一点心安。
迈入主屋大门,只见一个蹒跚的老人提着浇花壶在给案几旁的两盆薄荷叶浇水。
“张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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