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直接去了大门后小小的耳房,记忆里似乎这就是单老头的家,只要没有在风止院那边“监督”他们,单老头就总在耳房里窝着。
像是寄生在耳房里的某种生物。
这是间不算太宽敞的屋子,三面墙上都开着大大的窗户,阳光从每一面投落进去,也可以从每一面看见老宅里的一举一动。
之前搬器材的时候,大家总会发现单老头站在窗后盯着他们,眼神一错不错,像是盯贼一样不舒服。
耳房的房门是一直不会关的,夏天山里总有些飞虫,就垂下一席竹帘挡在门内,透过细细的缝隙里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小王先去敲了敲门框,里面静悄悄。他撩开竹帘探头一看,屋子里没有人。
单老头平时不会离开这间耳房,除非他这会儿又在巡逻。
那就是去风止院了?来的时候怎么没碰上他呢!还能省几步路,这白家老宅大的出奇,风止院已经算比较外围的院子了,可距离大门也要走上二十多分钟。
李加军看他们俩急匆匆回来,身后并没有跟着单老头,奇道:“人呢?怎么就你们俩回来了?”
“啊?他没过来吗?我们去耳房看了,门没关,人也不在,我们以为他来这边了。”小王自己也搞不明白了。这没人住的老宅除了风止院这边,还有哪里值得单老头巡逻?
“当时谁和他交接的?给他打个电话找找他。”
“这样与世隔绝的老头,你觉得会有电话吗?”莫导无奈叹气。
“合同上有没有他的电话?咱们打个电话找他不就行了。”有人说。
李加军叫人把合同拿来,上面签的是代理人的名字。他想起来代理人压根没有给他们单老头的任何联系方式。
“要不就给白总打个电话问问?出了这样的事也不能瞒着他,说不定他知道眼下这局面到底该怎么办。”
冯沉主动掏出手机来打电话,等了会儿对面传来盲音,白总没接。
眼下局面就被动起来了——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决定把剧组的人手尽量都散出去,先找到单老头。
因为怕出事,所以最少两个人结伴同行,很快风止院里的人都走光了,就剩下杜晶和任合留下来陪着冯沉和劳亭昀。劳亭昀腿脚不便只能留下,冯沉喊着任合扶着她出去逛逛。
任合心里千百个不愿意她出门乱晃,但想到可以隔开劳亭昀,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又美滋滋地同意了。
——只要不在这个房间里待着就好了,出了门随便找个地方休息。等剧组其他人把单老头找回来。
冯沉状态倒是好了不少,看着比早上那会儿气色红润了一点。稳步出了风止院,旁边是两道石子路,一条通往大院门口,一条通往老宅更深处。
一簇簇的绿叶灌木点缀在雪白色的墙角,顺着通往深处的石子路走几步,转个弯,眼前景色焕然一变。
白家老宅想当年也是精心布置过,五步一景,十步一换。转过弯来就是一片澄静悠然的湖泊,水很清,透着碧绿色。偶尔几片树叶落在水面,轻飘飘转个圆,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湖泊周围用大小不一的白石头围住,防止人失足。中间搭了一道长廊,不知道是什么木头,远看是红色的,近了一看竟然泛着黑色。
冯沉伸手摸了摸柱子,入手温润,不像是老木头。
她对建筑没什么研究,也看不出一二。
上了长廊,中间有座小亭子,任合说什么也要她在这儿休息会儿。冯沉也觉得有些累,便顺着他坐着看会儿日光湖泊。
这几年冯沉事业蒸蒸日上,名声在外,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消磨时间的机会越来越少。仔细算来,大概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这样静静坐会儿了。
任合和她的心情也一样,他脱了西装外套披在冯沉身上,即便夏天,山顶老宅也透着清凉。冯沉今天穿了件系腰短袖的裙子,风一吹来,湖面上波光粼粼,她也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
“怕冷还穿这么少。”
任合隔着西装外套轻轻揉了揉她胳膊,把那层应激皮肤安抚下去。
冯沉只觉得这样安静的氛围格外滋生慵懒心思,身子一歪倒靠在柱子上,懒洋洋地。
任合伸手把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肩上:“硬邦邦的柱子多难受。”
“……嗯。”
冯沉喜欢在户外待着,她能听见清晰的自然的声音,小虫子在草叶上后腿一蹬,蹦到另一片草叶上。湖底的鱼哗啦一声跃出水面,又重重拍下去,水像花一样绽开。
刚去福利院没多久的时候,她看着电视上的名人故事,心里想自己以后一定要去做一名野外探险家,后来觉得自然科学家也很厉害,再后来明白福利院没有钱供他们读书,只有好心人资助的时候批量点名孩子,送进福利学校去。
冯沉到了九岁才读一年级,福利学校的孩子都是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被家庭抛弃的,因为豪门经济纠纷暂住在这儿的,很快就会被领走。像他们这样无人问津的孩子,都是野蛮生长。
所以她读了两年发现没有意义。
福利学校不指望有孩子通过读书出人头地,只要不是半文盲就可以了。真正聪明,读书有天赋的孩子在十岁之前就会有人领养,也不会一直耽误在这儿。
香江城的人,每个人都在寻找向上的路。
只有冯沉。
她无师自通上街去偷东西。
这算是是向下堕落吧?
冯沉想过。
如果某天被抓住,送去蹲监狱,或者进少管所,人生就更加向下堕落了。
每当她迟疑的时候,就会想起来院长带着她们挨门挨户地拜访有钱人,希望他们多做善事,可以捐一点钱给福利院。
有钱人随手扔出来的一点钱,就足够福利院的孩子们多吃一天的饭。
冯沉不记得自己是哪天产生的叛逆心理了,她在院里哭闹着坚决不肯再上门,哭闹得太厉害了,院长无计可施。最后只能让她留在院里照看最小的孩子。
后来她问过院长,为什么那么生气那么失望也没有打她。
冯沉是最大的孩子,每次也是她负责才艺表演。她不去院长会更加辛苦。
院长只是摸着她的头说,人该有羞耻心,你不想去只是因为你长大了。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
羞耻心。
宁愿偷也不去乞讨。
冯沉想到这儿笑了。这也算有羞耻心吗?如果院长知道那几年她带回去的钱不是打零工赚到的,而是偷来的,院长真的还会一直喜欢她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随着院长病逝已经无迹可寻,她作为院里最大的孩子,必须要承担起养育弟弟妹妹们的责任。
也就在那一年,她偷到了任合身上。
任合那是还是一个满世界旅游的文艺青年,从机场出来的时候还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印花衬衫,背包吊儿郎当地挂在肩上,身上有一股非常清淡好闻的香水味。
冯沉闻过一次,她知道这种香水一小瓶就要好几万。
这个花衬衫年轻人是有钱人。
她对着餐馆外的玻璃整理了一下衣装,看起来像是个正常的孩子,而不是福利院的穷鬼。然后她像一个莽莽撞撞的初中生一样,没头没脑地撞在花衬衫的侧身,眼看着要摔倒,花衬衫下意识伸手把她扶住了。
花衬衫说,小妹妹你没事吧?
冯沉就说,哎呀谢谢哥哥,我没事。
脸上还要有不好意思的神情,要微微低着头,既可以不让对方记住她的脸,也可以装作是难堪。
初中生年纪的小孩嘛,撞了人出了糗都是会觉得丢脸的。
她在花衬衫弯腰的时候已经把他的钱包从背包里偷了出来。现在只需要说一句哥哥再见就可以继续物色下一个冤大头了。
结果花衬衫没松开握着她手臂的手,不用力,但强势:“你自己跑出来玩吗?车来车往多危险,你父母在哪儿呢?我送你去找他们。”
好多管闲事的人。
冯沉心想,我自己都找不到我父母,你还想送我去见他们。
但是他不松手就没办法离开,冯沉只好说自己偷偷溜出门,等下就会回家了。
花衬衫没怀疑她的话,冯沉想要骗人的时候从不失手,她的演技简直炉火纯青。
“那好吧,你要快点回家,别让你爸爸妈妈担心。”
花衬衫这么说着松开了手。
冯沉嘴里答应着,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跑出去拐个弯,躲在角落里偷看。这个人莫名其妙多管闲事,害得她都以为自己要被抓了。等下他没有钱打车的时候就要傻眼了。
嘿嘿,看他出丑。
结果她就看见一辆私家豪车从远处开过来,不是出租车,也不需要报地名,掏钱出来。他坐上去车就开走了。
这是冯沉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有钱人不打出租车的。
本以为任合是她偷盗生涯中的小小插曲,结果第二天她又在机场外看见了他。这次他穿的不是花衬衫,是浅色的衬衫,看着年纪像个二十多岁了。
昨天已经偷过了,今天再馋他的钱也不能偷。冯沉谨记一个人不偷第二次的原则强迫自己放弃他口袋里的钱。
反正同一个地点不能连续偷他两次。
她心里想着,正物色着下一个受害者,突然一群保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她围住了。
她那个时候还没有法力,是一个相较于同龄人更加瘦弱的小女孩,十五岁的年纪看起来更像个刚升初中的小孩。
只能被带着往前走。
她想过鱼死网破地逃跑,以她在机场附近偷了一个星期的战果来说,进少管所估计板上钉钉了。
但她察言观色半天,没从保安身上读出来要惩罚她的意思,更多的好像就是公事公办,带一个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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