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本该是颜清上课的时间,沈家却正吵得天翻地覆。
“什么情况?”颜清抓住前来开门的陈姨,想问问怎么回事。陈姨噤若寒蝉,眼神谨慎地瞥了瞥儿童卧房的位置,什么也没说,摇着头走开了。
颜清站在儿童房门外,程嘉铭的声音穿透门板清晰地传了出来:“他的眼睛不是我打的,是他自己笨,摔倒磕坏的!”
另外一个声音显然是沈寒阳:“他说你主动约他出来,骂他,有没有这回事?”
“有,但是他先招惹我,我被他气着了!”
“他怎么招惹你了?”
“他背后说我坏话!”
“说什么?”
“他说:‘程嘉铭的爸爸给他找了个小后妈,以后程嘉铭不会有好日子过了,后妈会用毒苹果毒死他!’”
“后妈?哪来的无稽之谈?”
“上次在迪士尼遇到这坨大番薯。他就认定颜老师是你给我找的后妈!”
门里面安静了几秒,接着又是程嘉铭的声音:“我就骂他了,我说:‘你虽然有亲妈,但是没教养,证明你妈不管你也不爱你,你比孤儿还可怜!’然后他上来打我,我推了他,他就自己摔破了眼睛,活该!”
“嘉铭,爸爸告诉过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凭什么要我控制!”程嘉铭大叫,“他先挑衅我的!”
沈寒阳嗓音沉下来:“跟我去曹新辰家赔礼道歉。”
“不去!”
“由不得你,做错了就要承认错误。”
“我没错!”程嘉铭大声分辨。
可沈寒阳语气严肃,不容置疑:“非去不可。”
“打死我都不去!”
“你不用担心,爸爸会陪你一起。”
“你不讲道理,偏心外人,你不是我爸爸!”
“你再说一遍。”
“你本来就不是我爸,所有人都知道!咱俩都不是一个姓!”
颜清心里一凛。
沈寒阳久久没有出声。
隔了好一会儿,门内终于再一次响起沈寒阳的声音。声音中少了几分严厉,多了点颜清没能听懂的情绪:“不是一个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我当成爸爸。”
“你和小说里的那个人一样,自欺欺人。”
“嘉铭!”
“反正我不去道歉!曹新辰如果不服软,下次见到他,我还揍他!”
门忽地打开了,程嘉铭迎面撞在颜清怀里。他衣服袖子上破了个口子,仰起的脸上沾满泪渍和灰尘,像一只狼狈的小兽。
“颜老师!”刚刚还带着大获全胜气势的程嘉铭一头扎进颜清的怀里,呜咽了起来。
颜清拍着程嘉铭起伏的脊背,柔声安慰:“没事嘉铭,老师来了。”
几步之外,沈寒阳的目光缓缓从程嘉铭身上移动到颜清的脸上。
程嘉铭哭个没完,沈寒阳使了个眼色,两个佣人上来一左一右将他拉走了。
程嘉铭一面挣扎一面大声喊:“颜老师救命!”
颜清的目光担忧地跟随着程嘉铭,却忽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断视线。
沈寒阳不知何时踱到了她的面前。他比颜清高出一个头,从他的角度看颜清,居高临下,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高高在上的威凛:“他们只是带他去洗澡,颜老师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沈先生,嘉铭他还是个孩子,得有点耐心……”
沈寒阳声音冷冽:“你都听到了?”
颜清迟疑了一下:“听到了几句,不多……”
沈寒阳冷冷睨着她:“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门口听我们说话?”
“堂而皇之?”颜清皱眉。无论是沈寒阳还是他身边的高秘书,他们偶尔流露出的简单粗暴和不讲道理令她万分头疼,却毫无办法。她深知解释没有意义,攥了攥手心,捏紧手中的帆布包带:“打扰到您,我很抱歉。看来这会儿不太方便,我改天再来把今天的课程补上。”说罢就准备离开,可是沈寒阳挡在她面前,没有让开的意思。
“可以请您让一下吗?”她说。
沈寒阳的身影动了动,却是向她靠近了一些。
颜清往后退了两步,警觉地盯着他。
“嘉铭挺喜欢你的,”沈寒阳似笑非笑,“不开心找你倾诉,出去玩要你陪同,就连和同学起冲突也是因为你。”
颜清扭开头去,回避沈寒阳逼人的目光:“小孩子的想法比较简单,您作为父亲多跟他沟通就好了。”
沈寒阳还在靠近:“我很难跟他沟通。你也听见了,他根本不认我这个爸爸。”
颜清继续后退:“我真的不是有意探听您的家事……”
沈寒阳的嘴边浮上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可我看你倒是挺关心嘉铭的。你不会真的想当他的后妈吧?”
“通”的一声,颜清的身体碰到了什么东西。原来她已经退到书桌边上。
沈寒阳逼近到她面前半步不到的距离,身子微微俯下来,眼睛紧紧盯着她,好像下一秒就要吞掉她这个撞破秘密的不速之客。
颜清忽然一激灵,说了声“借过”,一把推开沈寒阳,夺门而出。
沈寒阳望着她仓皇而逃的方向,伸手抚了抚胸前,那里留着颜清手掌的温度。
他冷哼了一声:“力气不小。”
颜清在梧桐夹道的树荫下没命地跑着,仿佛身后有一只吐着信子的巨蟒对她紧追不舍。她跑得汗流浃背,筋疲力尽,直到跑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才停了下来。
跑得太猛,她扶着路边一颗树喘了好半天。一忽儿眼前天旋地转,她身体失重,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发软的双腿再也无力支撑她的身体,她脚下一歪,跌坐在路边石阶上。
她明白,那条蛇信子不是从沈家吐出来的,而是一直盘亘在记忆里,她用尽全力也只能让它暂时冬眠。一不留神,这条可怖的毒虫又被唤醒,火红的舌头在黑洞一样的蛇口中飞舞甩动,发出骇人的“咝咝”声,如同一条淬了毒的长鞭,顷刻间就能让她皮开肉绽。
她哭了,哭得连呼吸都止不住地颤抖。她把头埋得很低,尽量不让自己的窘态引起旁人注意。
一个人哭了一会儿,她觉得好受了不少。仰起头,阳光晃了一下眼。太阳高悬在头顶上空,这颗燃烧了46亿年的火球正处在一天之中能量最为激烈的时刻,行人们躲在阳伞下匆匆走避。令人生畏的毒辣日头,却是颜清的最爱。阳光能驱走她关于黑暗和寒冷的恐惧,她常常感慨,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搬到热带生活。热带的一切都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在她儿时的想象中,热带是被天神亲吻过的地方,就连雨水都是芳香而温暖的。
正当她在一段段杂乱无章的思绪里没有方向地游走时,鲁医生的电话将她拉回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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