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乔熠在家中摔了一跤,

颜清火急火燎赶到安川市人民医院,乔熠的右手肘已经包扎妥当。病床前除了骨科医生,还有神经外科的鲁医生,一直以来为乔熠治疗脑瘤的主管医生。

鲁医生将颜清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乔熠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适合独居了。这次万幸只是摔伤胳膊,下一次呢?”

颜清沉默不语。

鲁医生说:“如果家属不方便同住,还是早日找个陪护吧。”

坐在从医院回水厂家属院的公交车上,颜清望着窗外一言不发。乔熠伸出还完好的左手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肩膀。

“电灯泡总闪,我就是想换个灯泡,谁知道这么没用,一不留神踩空了。”乔熠心虚地解释着。

颜清不理他。

乔熠又说:“我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颜清依然不理。

乔熠央求道:“别生气了,我错了行不行?下次一定小心。”

一直面对着窗外的颜清终于缓缓转过身来。让乔熠意外的是,她并没有责怪他,反而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问:“电灯泡修好了吗?我要在家住几天,灯不亮可不行,我怕黑。”

“好了……”乔伊不敢相信,说话扔揣着小心,“你……真不生气?”

颜清一把推开他靠得太近的大脑袋:“别打扰我,思考工作上的事儿呢。”说罢又把脸扭向另外一侧。

公交车停靠在水厂家属院门前,颜清看了眼手机,熄灭了屏幕。一分钟前,她给沈寒阳发去微信:“沈总,家里有事,请假三天,望批准。”

然而直到晚上都没有得到沈寒阳的答复。没有办法,她只得拨通高秘书的电话。

一听颜清要连续请三天假,高秘书的嗓音提高了八度:“你家里没别人了吗,非你不可?”

“抱歉,确实是没有办法了才……”

“什么叫没有办法?嘉铭的课怎么办?”

“回去我会尽快把落下的课程补上。”

颜清的保证并没有使高秘书满意,对方语带尖刻:“你请个一天半天的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三天,你怎么想的?哪个单位能随随便便给你这么长的假?生病受伤的又不是你本人,照顾病患这个理由很难说服我!况且,连个当面正式的请示都没有,人在安川了才打电话跟我说。你这是请示我还是通知我?玩先斩后奏?”

过去,颜清在大大小小的兼职中受到的刁难不少,她早已习惯了忍受。面对高秘书的斥责,她自认为理亏,不觉低声下气起来:“真的很抱歉,事出突然,我没来得及跟您当面请示。后面我会……”

电话那边,一个远远的声音传进听筒:“高姐,上酒了!”高秘书说了声“来了”,就挂断了电话。

颜清捏着手机,茫然伫立了片刻。

一回头,乔熠在身后望着她。

“我跟社会脱节了,现在打份工需要这么卑微了吗?”

“跟领导说话肯定要客气点。”颜清将手机揣进口袋,走到餐桌边若无其事地剥花生吃。

乔熠跟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不方便请假就别请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乔熠说。

颜清又剥开一颗水果糖放进嘴里:“有什么不方便的,谁家还没个急事?领导也是人,能体谅的。”

“丫头,”乔熠润了润干哑的嗓子,“要不,咱们算了。”

颜清抬起眼皮,冷冷觑着他:“什么意思?”

乔熠垂下头片刻,又再度抬起,像是鼓起勇气似的:“我是个没希望的人,别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有朝一日我在下面见到我妈,让她知道我把你拖累成这样,她高低得给我两个大耳刮子。”

提到姜晓曼,颜清心里一阵闷痛。她深深吸气,逼退眼底的热浪。

“乔熠,你只不过摔坏一只手,就说这种灰心丧气话?你不用心照顾自己、摔个跟头我都不生气,但是你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态度很让我生气!”

“丫头……”

“我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你对我的意义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不怕辛苦,可我怕面对你的悲观和软弱!你曾经说过,这里永远是我的家。现在,这个家只剩咱们两个人了,你不想着跟我一起扛起家庭责任,却千方百计想着放弃、当逃兵!你就一点不为我考虑吗?你就恨不得看我回到那种无依无靠、孤独没有陪伴的生活吗?”

“当然不是!我……唉!”乔熠急了,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一叠声叹息着。

“乔熠,你不是说要做我永远的后盾吗?你不是说写小说赚了钱要给我买金手镯和金项链吗?”

“我从来也没改变过。我想给你买金手镯、金项链,我想给你买新衣服,让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我就怕……来不及……”

颜清冷笑:“恐怕不是来不及,是你想反悔吧?”

乔熠凄惨地扯了扯嘴角:“丫头,我知道你是为了鼓励我振作起来。我又何尝不想多陪陪你?奈何……生死的决断并不在我手里,我身不由己。”

颜清咬着嘴唇,最后的防御也溃败。两行泪水滑下面庞。

看到颜清哭了,乔熠赶忙举起左手做投降姿态:“不说了,不说了。”然后打了打自己的嘴巴:“这张破嘴,就没个分寸!丫头,你放心,我一定打起精神,好好治病,好好写作。挣了钱立马给你配备手镯、项链、耳环三件套,都要足金的,给你当嫁妆。你呢,也要早点找到乘龙快婿,把他领回家来,让我把把关,我好放心。”

颜清拿起一颗空花生壳丢到他脑门上:“连你都要催婚!”她破涕为笑,把装花生的塑料果盘推到乔熠面前:“给我剥花生。”

“遵大小姐命。”乔熠左手拇指和食指捏住一只花生,用力一挫,花生壳就退掉了。不一会儿,颜清手心里就积攒了一小把红衣花生米。她笑了,乔熠也笑了,笑容里有他们的心照不宣的苦涩。

晚上,乔熠睡了,颜清在客厅旧沙发上铺好床单,和衣而卧,却迟迟没有困意。

借着微弱的月光,房间的轮廓模糊地映在眼前。沙发正对面是乔熠的卧室,房门虚掩着,只剩一条漆黑狭窄的门缝。乔熠就沉睡在那道逼仄的缝隙后。

颜清心中愁肠百结。乔熠已经做过两次手术,可寄生在他脑子里的肿瘤细胞就像野草一样顽固,没有一次手术能将它们连根铲除。这群邪恶的细胞不仅牢牢占据乔熠的大脑,也幽灵一般侵入颜清的梦。在梦中,它们狞笑着向她扑来,告诉她它们是永远无法赶尽杀绝的。

颜清从噩梦中惊醒,带着一身冷汗。

医生的话再次提醒了她,留乔熠一个人生活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可学费、生活费和乔熠的医疗费已经压得她透不过气,她实在无力额外承担一份雇人陪护的支出。

颜清的求学史,是一部与拮据的经济状况做拉锯战的斗争史。从踏入大学大门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把所有课余时间用来打工。为了赚钱,什么样的苦都吃过。在四十度的天气下发传单,因为舍不得买两元一瓶的矿泉水,热得快虚脱的她跑到商场水龙头下接自来水喝。冬天,她帮木材商看管露天展示的家具样品,刺骨的寒风穿透她身上的劣质羽绒服,直吹得血液都冰凉。她捂着热水袋来温暖冻僵了的手,手指却由皮肤到骨头都奇痒无比,后来才发现是生了冻疮。

这些年,她过着吃不好、休息不好、还要为乔熠的病情担忧的生活。撑到今天,她已经到达了身体和精神的极限,可她苦苦寻求的光明的出口,却仍隐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她感到自己正牵着乔熠枯瘦如柴的手,站在迷雾重重的路口,该何去何从,她没有半点主意。

黑暗中传来她的一声叹息。

她披衣起身,推开阳台的门,凉爽的风灌进屋子。那把老藤椅还在原处放着,她窝在藤椅上,摊开笔记本校阅书稿。书稿是中学数学练习册的一部分,只涉及一些基础的、难度不高的公式和定理,这对于数学系的颜清而言并没有难度,甚至是她最为熟悉的安全领域。她暂时忘却了忧心事,投入工作中,不知不觉凌晨一点了。

经过这一晚熬夜收尾,诸葛潇湘委托给她的书稿已经全部校阅完毕,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微信上向诸葛潇湘发送了修订稿。她想尽快把完成的工作交付出去,明后两天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她只怕自己无暇顾及其他。

没想到消息发送出去后,立即收到了回复。

“小学妹辛苦了。”紧随在文字信息之后的是两万元转账,备注:书稿校阅-颜清。

颜清吃了一大惊,这比当初约定的数额多了许多。她发消息:“学长是不是输入错金额了?”

对面很快回复:“没有错。这本书被一家财力雄厚的培训机构预订买断了,赚了一笔,这两万是小学妹的部分。”

“可我的修订稿你还没验收呢。”

“书稿过几天我会找时间细看。钱是你应得的,快收下。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颜清的“晚安”两个字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发送。

却是诸葛潇湘先发来了:“想说什么?”

颜清发送:“谢谢学长,你不知道你帮了我多大的忙。”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对话框上方都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然后,她收到了这样一段话:“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如果误打误撞帮到了你,我很高兴。我看到小学妹就觉得很亲切,希望小学妹把我当成最忠诚的朋友,不要和我见外。我也想让你知道,无论何时,你遇到困难了,我都是你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可以求助的人。不早了,赶紧睡觉吧,不用回复。”

颜清望着屏幕上的文字,晃了一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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