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阳点开与颜清的微信对话框,按下了语音通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听筒里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
“你好,请问这是颜清同学的电话吗?”
对方冷笑:“沈总呗,有什么指示?”
“我找颜清,她在吗?”
“她这会儿不方便接电话。有话快放。”
沈寒阳清了清嗓子:“我想问问她这几天怎么没来上课。”
电话那头的顾斐萌嗤笑一声:“真能演……平时跟池子里的甲鱼一样紧咬着我们清清不松口,这会儿跟我装起无辜来了。”
面对顾斐萌尖锐的讽刺,沈寒阳的反应显得极为平淡:“我确实不清楚。”
“怎么,是你们家那个姓高的恶婆娘忘了跟你汇报吗?我就纳了闷了,清清怎么惹她了,她跟母鸡下蛋一样,一天一个坏点子的折腾我们清清。就那一个破徽章,一万块钱怎么了,有人命值钱吗?非要清清台风天冒着大雨给你们送去!不送就给扣上侵占贵重物品的大帽子!我呸!谁稀罕你们破烂!台风天,多危险啊!清清为了给你们送破烂,人摔伤了,手机也摔坏了,现在还发着高烧躺在医院挂水。我请问你们有钱人的脸呢?都拿去卖钱了吗?”
沈寒阳解释:“我并不清楚这个情况,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要求她送什么徽章……”
“得了吧!”顾菲萌打断他的话,“果然无耻者无敌!真以为有几个钱就可以不尊重人了?什么侵占贵重物品,我告诉你,我还要找你们索赔清清的医药费和损坏手机的费用呢!沈寒阳,做人要善良,别欺人太甚!不然老天迟早收拾你们!”说罢这一大段,顾斐萌怒气冲冲挂断了电话。
颜清收了衣服回来,恰好看到顾菲萌放下她的手机:“有人找我?”
顾斐萌说:“哦没事,诈骗电话,让我给骂了一顿。”
顾斐萌回家只呆了不到三天,就和爸妈干了好几仗,受不住又回了学校。一进宿舍看到颜清桌上的感冒药,这才知道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此时,她正因为刚刚对沈寒阳不留情面的痛骂而感到畅快,不由翘着二郎腿,快活地吃起红油云吞来。
“你今天什么安排?”她问颜清。
颜清一面将晒干的衣服叠起来,一面说:“打算去电脑城再看看,给乔熠选一个显示屏,明天带回安川去。”
顾斐萌说:“帮我给乔熠带个话,男女主进展太慢,肉戏也太委婉。快餐时代,不要怕玷污我纯洁的心灵,怎么露骨怎么来!”
颜清笑着摇摇头。
下午,颜清在电脑城逛到将近打烊,经过几番斗智斗勇的砍价,终于用三百出头的价格拿下一款二十三寸显示屏。虽然参数差了一些,但跑跑OFFICE软件和浏览普通网页是够用了。
逛得太久,她腿脚酸胀。那显示屏也颇沉,地铁上人挤人,她拎在手里站了一路,胳膊手都被拽得生痛。
在L大前一站,她下了车,那里距离L大的东门更近,回宿舍路程短。刚进东门,手机就响起来。是程嘉铭打来的语音。
挂掉电话,颜清也来不及回宿舍了,拎着沉重的电脑屏幕心急火燎地往L大正门跑。
恢弘大气的门柱旁边,程嘉铭抱膝靠墙蹲着,地上放着他的书包,小小的身影显得孤单可怜。
颜清跑得气喘吁吁:“嘉铭,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家长呢?”
程嘉铭仰起头,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痕。
“颜老师……”他扑进她怀里哭了起来。
颜清轻抚他的脊背:“谁惹嘉铭不高兴啦?”
程嘉铭抽抽搭搭地说:“吴妍颖偷听我的录音小狗。老沈还偏向她!我再也不理他们了!”说着眼泪又涌出来,一发不可收拾,从开始克制的小声抽泣,到后来的放声大哭,颜清衣服被打湿了一大片。
哭得差不多了,程嘉铭拎起书包,一脸坚决:“老师,我不回家了。我以后要跟你和缃缃一起生活!”
颜清哭笑不得:“一个人大晚上跑出来多危险,你爸爸肯定急坏了。先给家里打电话,报个平安。”
“不打。”
“听话。”
“我烦他们!”
颜清假装板起脸:“你不听我的话啦?”
程嘉铭嘟起小嘴:“手机刚才没电了,不信你看。”
颜清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八点钟,她说:“我送你回家。”
汽车把颜清和程嘉铭送到檀宸府门外,颜清看着程嘉铭跑进小区,这才松了口气。
从电脑城回来,又陪着程嘉铭折腾一场,她十分疲惫。来的时候为了程嘉铭,破天荒打了一次网约车,返程不可能这么奢侈了。
她拖着乏力的身子往地铁站走,肩上的帆布包和手中的显示屏好像又增加了重量。
走了十来分钟,她隐约察觉到一辆黑色轿车在不远的路边缓缓前进,这辆车跟着自己有段时间了。她警觉地瞟了一眼,车窗玻璃漆黑一片,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她加快了脚步。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吓了她一跳。
对面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人的声音:“上车。”
颜清又回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确保自己没有看错。
她诧异地看着黑色轿车在她身旁停下,驾驶位走下来的人的确是沈寒阳。
颜清还没从诧异中回过神,沈寒阳已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的门。
他隔着一段非机动车道的距离望向她,听筒里他的声音却近在咫尺:“上来吧,关于嘉铭,有些重要的事想跟你谈谈。”
檀宸府和L大的位置都不算太核心,这个点,有好一段路程都没什么车。
沈寒阳握着方向盘,车内一片静悄。这份安静令颜清有些难耐,她想问沈寒阳有什么事要谈。转过头去时,车外的灯光和阴影正交替滑过他的面庞,他的五官在这时明时暗的变幻中更加清晰了。
这大概可以算作是一张无数女人梦想中的男性的脸庞吧。颜清走神地想着。
就是她这迟疑的一秒,沈寒阳余光扫了她一眼:“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颜清一愣,端正好身子,直视前方,却忘了想要说什么。
沉默一直持续到车子停下。窗外不远处,L大的大门在夜色里显露出乳白色大理石轮廓。
“谢谢您送我回来。”颜清想开门下车,车门却纹丝不动。她回头看向沈寒阳,他正松弛地靠在座椅背上,一只胳膊肘支着车窗,另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那是非常白净、修长而暗含力量的男性的手。
“颜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难打交道、很不好相处的人,无论对你,还是对嘉铭?”
颜清绷起神经,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没有这回事。”她说。
“嘉铭说,你比我更懂他,更关心他。”
“他年纪还小,性格又比较敏感,需要家长多付出一些精力……”
“我没少在他身上花精力。”沈寒阳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冷,“虽然我平时忙,陪他的时间不多,但只要涉及到他的事,事无巨细,我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起居生活有阿姨照顾,出门有司机接送,学习有一对一的家庭教师负责,至于音乐、美术、体育,我也都花了大价钱,该投入的一样不少。其余我考虑不到的细枝末节,还有高秘书替我照料。”
“这么说您挺会带孩子的。”颜清适时地给出追捧。
“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一个不以为意的笑浮上沈寒阳的嘴边。“带孩子就像做项目管理,确立目标,提供资源保障,把控进度,核查质量,每个环节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不明白,我这个父亲,还有哪里做得不够,让孩子对我不满意?甚至连你——”沈寒阳扭过头来,颜清感到两道摄人的目光停在自己脸颊上,“你也觉得我很失职吧?”
颜清心生疑惑,掂量着说:“您不用在意我的想法,主要是孩子,如何与他相处……”
沈寒阳勾了勾嘴角:“要说和孩子相处,我确实比不上颜老师。听说嘉铭的画得到了你的鼓励,他高兴得不得了。其实我不反对他有自己的爱好,我给也他请了绘画老师,但是总不能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他的文化课,尤其是数学,还是一塌糊涂,这也是我请你来的原因。不知道我说明白了没有?”他总是这样,语调平平,听起来并无责怪之意,但却能恰到好处地传达出一股隐形的威压。
沈寒阳从车后座上精准地摸到程嘉铭的暑假数学作业薄,翻开第一页,连名字都没写。他把这醒目的空白放在颜清眼皮底下,心平气和提醒她:“暑假马上就快过去了,而嘉铭的数学作业还是空白。”再往后翻了几页,上面是程嘉铭画的各种涂鸦。
“他的心思完全不在数学上,已经把作业簿当成草稿纸了。”
颜清不语。沈寒阳将作业簿扔回后座,深吸一口气的同时挺了挺身子,身形顿时比颜清高出半截。
“我请你来是给他补数学的,我不希望到了三年级他还给我拿回来二十多分的数学卷子。你是数学老师,不是美术老师。无关紧要的爱好,适可而止,好吗?”
颜清举目,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珠。
“您说的是。”她心悦诚服地点头。
沈寒阳的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我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说开了就好了。我的要求不变,还是尽可能加快学习进度。”
颜清将帆布包的包袋挎在肩膀上,抱起地上的显示屏:“这些情况您跟他后续的数学老师沟通清楚就好。那个,我可以下车了吗?”
沈寒阳的笑意从嘴角隐去了,他眉头微皱地盯着副驾驶的颜清,试图搞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可是……她好像真的只是着急下车?
“颜老师,可能咱们中间某个沟通环节出了问题,我并不知道你已经辞职不干了。”
颜清的一只手已经放在车门上,听到他这么说,回过头来一脸认真地强调:“不是辞职,是被解雇。所以,应该不需要我赔违约金吧?”
沈寒阳一愕,很快恢复如常:“我才是与你订立合同的人,在我不知晓的情况下,谁也没有权力替我做决定。颜老师,你回去看看合同,甲方后面签的是我的名字。”
说起合同,颜清想起来,顾斐萌白天吃红油云吞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饭盒。她从废纸堆里抽了一沓纸帮忙清理,清理完才发现,手里拿的是自己在沈家做家教的合同。又一想反正已经被解聘,干脆团了团扔进垃圾桶。
“那我回去看看。”颜清心虚地说。
沈寒阳微微颔首,这才解锁了车门。
颜清下车后,回身趴在车窗上,一脸的抱歉:“不好意思,沈总,突然想起来,合同已经丢了。总之我确实是被解雇的,按照条款,违约的不是我。您应该会遵守条款的吧?”
说罢再次抱歉地点点头,就转身进学校去了。
沈寒阳望着她走得干脆果断的背影,喉咙动了动,无声地吞下一口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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