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唯到底是受不过柒络抹泪的可怜模样,心中酸软情不自禁便应了下来。柒络低下头藏起轻扬的嘴角,眸中闪过狡黠的微光。她此行目的已成,随后就乖乖任由念春拉回卧房。
江天唯跟着进了院子,眼看着柒络闺房关上房门才再度离开。念春很快追了出来,问他一句:“你答应了要带她走,是真话吗?”
念春是长公主送过来的暗卫,虽然是柒络的丫鬟,但她是效忠长公主的。这些江天唯是知道的。
江天唯定定地看着她,说:“我既答应了她,便不会食言。从前是,如今是,此后亦是如此。”
念春没接着说,转身回去照看柒络去了。
江天唯知道,大概明日长公主就会叫他问话了。
果不其然,翌日一早,长公主便将江天唯叫去了丞相的书房。
这会儿丞相和慕容旸都去上早朝尚未归来,书房只有乐宁和杜妈妈。
江天唯正欲行礼,乐宁摆摆手:“不必多礼,坐吧。”
“是。”江天唯应声坐下。
“天唯,你可知我今日叫你来是为何事?”乐宁语气温和,不像是兴师问罪的。
江天唯暗暗松了口气,长公主未必不愿意让柒络离开。
“我昨夜答应了小柒,要带她出京。”江天唯平静答道。
乐宁微微提了声调:“你要带她私逃?”
“晚辈不敢。”江天唯仍然从容不迫地回答,“小柒说想要查明那伙贼寇身后之人。我同意与她同行,保她安全无虞。”
闻言,乐宁长叹一声,心道:“柒儿还瞒着这孩子呢。但看他的样子,怕是早已知道那什么查案不过是幌子。”
须臾片刻,乐宁像是在说一件寻常琐事般问他:“天唯,我若将柒儿许配给你,你可愿意?”
江天唯慌忙起身,单膝跪在乐宁面前,低着头答道:“殿下,小柒出身高贵,我何德何能……”
乐宁眉毛一横,发狠道:“你若不愿就走吧,回浔阳去,云岚别苑留给你了。杜妈妈,去把地契拿来。”
杜妈妈真就准备去找地契。
慕容家在浔阳的别苑可不是什么小院子,有几人能像长公主这样说送人就送人的?
江天唯却顾不得这些,他猛地抬头,瞳孔因吃惊微微收缩——这是要和他划清关系。他嗫嚅道:“殿下……”
“长公主不是小柒,殿下不是在说玩笑话。小柒到底惹上了什么样的麻烦,整个慕容府都会搭进去吗?”江天唯心中乱作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乐宁方才给杜妈妈使了眼色,因而杜妈妈只是停在书房门口,等着乐宁下一步的吩咐。
乐宁语气稍缓,再度开口:“不要低头,回答我的问题,天唯。我若将柒儿许配给你,你可愿意?”
这次江天唯不敢犹豫,立马道:“我自然是愿意的。”
乐宁盯着江天唯的脸,不错过他表情中的任何细微变化:“哪怕娶了她,你会有性命之忧,你也愿意吗?”
他面不改色,依旧不假思索地答“我愿意”,仿佛他的性命没什么价值。
乐宁这次放慢语速,有些严肃地问道:“假使她亦有性命之忧呢?”
这时候他终于有所动容,眼中不自觉染上担忧,语速也有些急:“我愿意,我愿意用我的性命去保护她。殿下,我的命是她、是慕容府救回来的。您哪怕让我替她送命,我也不过是还了救命之恩罢了。”
不等乐宁接着说,江天唯又道:“只是殿下,晚辈愚钝,请您告知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乐宁一言不发地审视着面前的后生。
丞相的书房明亮整洁,墙上挂了几幅柒络兄妹几人的画作。从前江天唯也经常来,却从未像今日觉得这书房竟如此沉闷,以至于他觉得胸口闷疼,难以喘息。
屋内沉寂片刻后,乐宁反而莞尔一笑,上前扶起江天唯。
“你这孩子,这样紧张作甚,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乐宁又坐了回去,说道,“若真有什么事,柒儿岂不早就同你讲了?”
杜妈妈也不再沉着一张脸,和蔼可亲地走过来,提醒乐宁:“殿下,快要辰时了。”
“都这个时辰了?”乐宁作出难以相信的样子,有些歉意地对江天唯说,“你不是与柒儿约了辰时去花园说说话?快去吧,莫要误了时候。”
“是,晚辈告辞。”江天唯昏昏沉沉地走出书房。
长公主让他去问小柒,可小柒又不肯说。念春会知道吗?慕容晖会告诉他吗?
到底怎么了?
慕容府看起来光鲜亮丽,难不成一直都岌岌可危?
书房里,杜妈妈目送江天唯离开后,关上门回到乐宁身边,询问道:“殿下?”
乐宁深呼吸,起身说:“回去吧。过会让人把念春和云久叫来。”
“诶。”杜妈妈应下了。
-
江天唯快步往花园赶。
“江公子。”念春先看到他,主动找了过来,“我们姑娘昨日染了风寒,实在不宜外出。她让我问你是去她那边,还是过几日等她好些?”
“我去找她吧。”江天唯被长公主吓得惊魂未定,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知道小柒到底陷入了什么样的麻烦。
念春“嗯”了声,领着江天唯往柒络的院子里去。
江天唯冷不丁喊了一声:“念春。”
“嗯?”念春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江天唯,示意他继续说,脚下却一点都没有放慢速度。
“殿下最近在考虑小柒的婚事吗?”江天唯状若无意地问起。
念春顿了下脚步,继续走:“怎么这样问?”
江天唯似乎是没注意到念春的异常,继续说:“今早殿下提了一嘴。”
念春停下,有些生气地看着他问:“殿下亲口告诉你的?”
“我去见殿下的时候,她正与杜妈妈说什么‘到了嫁娶的年纪’,见我来了便没有往下说。”江天唯说的话模棱两可。
念春表情有所缓和,回身继续走:“殿下大抵说的是四公子,与姑娘没什么干系的。”
对于念春这般没大没小的样子,江天唯早已是见怪不怪,轻笑一声,回道:“你说的是。”
说罢,江天唯的眸色更深了些。
念春是不会说的。她忠于柒络,更忠于长公主。
江天唯业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他已知晓,柒络是不会像其他贵女一般出嫁。
她的婚事,丞相府另有安排。
她像一枚精心培养的棋子:
琴棋书画舞,无一不学;饱读诗书,通晓古今;熟读兵法,知人善任。
与其说丞相府在养女儿,倒不如说丞相府在培养一位女皇。
“女皇?”江天唯被心中所想震惊到,“也许丞相府是想让小柒做皇后。”
今皇近些年越发昏庸,怠于朝政。
不仅西北受蛮族侵扰,西南也是天灾频发,不少百姓流离失所。
就连江天唯都时常听说南方有暴民围攻官府、袭击官员,甚至有反贼欲自立为王。
皇帝非但不自省,反而派兵武力压制。
慕容旸主攻西北,抵挡蛮夷;张德生张将军则主战西南,镇压流寇。
丞相认为皇帝应当派遣臣子前去西南安顿难民,如此便可免于兵戈;张将军却主张严惩乱臣贼子,也好威慑其他有反乱之心的小人。
这也是慕容家与张家不合的缘由。
皇帝少子,仅有一大皇子,今载一十有七,未有建树,想来也是个中庸之辈。
慕容家历代忠臣,让柒络入宫为后辅佐新皇不是没可能的。
听闻这位皇子尚未有婚约,怕不是就等着将正妃之位留给柒络了。他们二人是表兄妹,亲上加亲,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江天唯在心中反复咀嚼此词,“是啊,他们才是门当户对。”
那长公主何苦试探他呢?
不等江天唯自怨自艾太久,他们就到了柒络院子里。
念春把江天唯带到外间,柒络和他隔了一道屏风。
“天唯哥哥?”屏风后传来姑娘带着沉重鼻音的声音,她才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哪怕看不见柒络,江天唯仿佛都能看到她原本欢欣的表情变成懊恼。
念春忍着笑为江天唯解释了一下:“府医来瞧过了,说是寒气入体。她怕过了病气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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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春想起她去接江天唯之前。柒络问:“我今日瞧着如何?”
念春上下扫了柒络几眼,回她:“还好。”
其实柒络生病的时候像个幼兽一样,眼睛湿漉漉的,鼻尖微微泛红,比她平时瞧着还要娇嫩。
柒络不满地嘟起嘴:“算了,去拿块屏风来。”
万一她打个喷嚏,眼泪鼻涕一起流,多丢人!她不愿意让江天唯瞧见。
念春出门前,柒络反复叮嘱院子里的下人:“我是风寒入体,怕过了病气给旁人才添屏风的。可要记牢了,莫要说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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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天唯看到念春因为憋笑目光躲闪,当下便知,柒络的风寒根本不严重。
他故作夸张,像是觉得柒络可怜极了:“哎呀,小柒岂不是要喝那又难闻又苦的汤药了?”
念春本就忍得很辛苦,看到他的表情当即破功,笑出声来。
想到柒络在屏风后面听得一清二楚,念春赶紧收声,整理好表情,一本正经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姑娘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屏风后的柒络气冲冲地快步冲到江天唯面前:“怎么,幸灾乐祸?那你如今也瞧见我了,请回吧!”
江天唯故意把她引出来,看她生龙活虎的,又能生气又能闹,他心底的石头稍稍放下了些。
“是,那我告辞了。”江天唯作了揖,扭头就要走。
柒络一把拉住他的袖口,小跑着绕到他面前:“你这人好讨厌,明明是你要见我,怎么说走就要走?”
江天唯煞有其事地说:“我一向最听慕容姑娘的话,姑娘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姑娘叫我回去,我不敢不从。”
柒络佯装生气,轻哼一声,松开他说:“油嘴滑舌。”
柒络绕过他去坐到桌边,身边的丫鬟识立马趣地为她斟好茶。柒络瞥了一眼江天唯,摆足了大小姐的做派,说道:“说吧,你要见本小姐是为何事?”
还不等江天唯坐下回话,柒络先破功了,急着补充道:“先说好,你已经答应我要带我走了,不许反悔!”
“不反悔。等丞相大人下了早朝我就去与他说明此事。”江天唯边坐下边说,“我找你是想知道,你不肯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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