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一的早会开始之前,林秘书将资料交给他,并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汇报,但这次林廷最后提到这个月的计划,董事会可能会建议公司需要做一些人事上的调整。
秦铮听到这里顿住脚步,转头看了一眼林廷,这个一向稳妥的秘书从不做这种建议性汇报。
但想到他曾经是宋秋言的秘书,这个计划大概是宋秋言还在时就提出来了的,所以秦铮也没多想,嗯了一声,说:“会后来一下我的办公室,具体谈一下。”
林廷点头答是,内心舒了一口气,心道小宋总果然料算得不错。
会后,林廷将宋秋言在电话里跟他说的按照自己的语气转述给了秦总,秦铮撑着头似在思考,办公室里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片刻后,秦铮说:“林秘书,你跟着他几年了?”
林廷一愣,随即想到秦总说的他是谁,回答道:“五年,从小宋总进公司我就是他的秘书。”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秦铮完全不提刚才的工作,像是在跟林廷闲谈一样,问起他的前任上司。
林廷知道一般懂事的人不会在现任上司面前随意评价前任上司,特别是夸奖的话。
“小宋总看起来……对很多事情都不上心,但他很敏锐。”
秦铮放下手,不经意地往前靠了一点,问:“怎么说?”
“秦总,我相信您对他的了解比我对他的了解更深。”
“你说得不错,我跟他……确实相处的时间比你长,但这五年一直都是你在他身边,你知道他每周五下班了都去哪儿吗?”
去哪儿?林廷当然知道,但他不能跟秦总说。
“领导的私事我不能过问。”
“是吗?那你背着现任上司跟前任上司联系,让我开掉业务部门的一些人,这算是私事还是公事呢?”
果然,哪有这么顺利的计划。
林廷很快恢复镇定的脸色,不徐不疾地回答:“秦总,小宋总已经跟诚荣没有关系了,我们只是朋友之间的联系,至于开除某些员工的事情,这是宋总还没生病时便提过的事情。如今情况发生了一些转变,这件事情便提前一些。这都是情有可原的,跟我有没有跟小宋总联系无关。”
林廷回视着领导的审视的目光,在强大的压力之下,他维持住了秘书该有的镇定和谦卑。
忽然,秦铮收起睥睨的目光,说:“他把你教得很好,出去吧。”
林廷不经意地吸了一口气,放松了身体,然后点了下头,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
林廷在洗手间里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听完后骂他:“你干嘛要承认,他说你跟我联系你咬死不认他有什么办法?我真是白教你了。”
“小宋总,这事没必要瞒着吧?”
“啧,你装什么呢?你那天不都看到了吗?”宋秋言的直白让林廷想到那个雨天,瞬间尴尬起来,还没来得及缓解尴尬,接着又听见宋秋言说,“我现在就不想跟他有联系,你现在承认了不是又让我跟他扯上关系了吗?”
“那您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算了,公司的事情你继续按照我说的做,至于其他的,一个字都不要跟他说,特别是我去医院的事。你要敢说,我先把他灭口,再把你毁尸灭迹!”
“……”
“听明白了没有?”
“是,我知道了,我一个字都不会跟他说的。”
宋秋言强调道:“林廷,我这是在帮你,你知道吧。”
“我知道,跟秦总没有关系,您是在帮我。”
“……”
宋秋言隔了半晌才开口:“我决定了,先把你灭口,再把他毁尸灭迹。”
“是,小宋总,都听您的安排。”
“你他妈的林廷,长本事了,跟我顶嘴!”
“不敢,小宋总,秦总可能要过来了,我先挂了。”
宋秋言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胸膛起伏,决定将林廷灭口这件事得提上日程了。
*
上周六和肖旭的聚餐被他的一个工作电话打断,这周末肖旭终于空出了时间,带上他的女朋友一块儿来吃饭。
地方是肖旭挑的,贵但不算特别贵,是属于过去秦铮不会消费,现在随便消费的地方。
肖旭的女朋友是他们的高中同学,不是一个班但是是一个年级的,跟秦铮却有另一点渊源。
但这点渊源,不说也罢,说了肖旭要跳脚。
肖旭将筷子啪地一放,“你不是说你是在德国留学才认识他的吗?你怎么高中时还给他写过情书?!”
他女朋友江柔柔说:“怎么啦,我们班一半的女生都给他写过好吧,我给他写证明我眼光正常,要不然怎么能看上你。”
肖旭本来还在气头上,听了这话先是想了一想,想明白后一扫刚才的怒火,又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起来。
秦铮看见肖旭的女朋友一句话就把他捋顺毛了,情不自禁地被这对情侣逗笑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秦铮,”江柔柔说,“没想到你才是真正的宋家大少爷,你不知道,以前我们班女生去给你递情书的时候,你不在,你同桌就是那个宋秋言,拽的跟个什么似的,我们那个时候就说,他跟个混混一样,倒是你看起来比他贵气。”
秦铮放下了茶杯,也放下了笑,淡淡道:“是吗?”
“是啊……”
“欸欸欸,”肖旭这个知道内情的人及时打圆场,“说他干嘛,今天咱们三个聚,不说别人。”
“不说他说你啊,你整天就是医院医院的。”说完,她又对秦铮说,“秦铮,我记得,他还害得你记过呢,幸好苍天有眼,恶人自有恶报。”
“柔柔,”肖旭正色道,“人家的家事你不要参和。”
“谁要掺和他们家事了,我只是觉得要是没有宋秋言,秦铮这么优秀的人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没有宋秋言的话……
没有宋秋言的话,秦铮不会跟亲生父母之间失去二十六年,不会有贫瘠的童年,不会有压抑的青春期,不会有远赴德国孤寂的五年,更不会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的和他的痛苦纠缠。
如果不是宋秋言,秦铮不会知道天下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人。
*
宋秋言就读的中学,不是那时的秦铮能进去的。宋威山找了点关系,加上秦铮本身成绩很好,校方才同意录取他。
从初中到高中,他跟宋秋言都在同一所中学,同一个班级。六年的时间,他们从一个小孩长成少年,突然成了人。
秋钰常常看着他们感慨,孩子真是长得太快了,一眨眼就长大了。
但在宋秋言的眼里,秦铮在这六年里是没什么变化的。
沉默地跟着自己一块儿上学,放学时再按照父母说的带他回去,不要去跟朋友疯玩。
宋秋言对秦铮的讨厌在那几年里逐年增长,特别是秦铮慢慢追上排名,开始稳坐年级前三名时,宋秋言对秦铮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找不到课本,作业被涂,这些小把戏隔三岔五地出现在秦铮的书包中。秦铮沉默地翻过笔记,将被宋秋言画上乱七八糟的笔记翻过,在新的一页写上今天的笔记。
他忽视了宋秋言的恶作剧,渐渐地让小少爷觉得无趣,但让他们之间关系真正发生改变是另一件事。
那一天,放学时同学说老师找秦铮,让他去办公室。
宋秋言在教室里左等右等,等了半个多小时也不见他回来。
本打算不等了,给他发个短信回家去。可那天不知怎么的,一向躲着老师的宋秋言去敲了班主任办公室的门,问他怎么还不让秦铮走?
办公室里除了几个加班的老师,哪有什么秦铮。
他给秦铮打电话,接的人却是一个他最近新交的朋友,他让宋秋言过去看一出好戏,宋秋言不想去,可他听到电话那边隐隐的声音,像是秦铮的。
宋秋言从小打过不少架,升了高中后就再也没打过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小孩子才打架,他才不干那种幼稚的事情。
但是,那天宋秋言破例了。
打架这种事就跟做题一样,许久不练就慢慢荒废了。那天宋秋言的手感实在不好,打得自己挂了不少彩,站在办公室里时,妥妥像一个掉了一地毛、落败的公鸡。
班主任和年级主任,还有他那时的妈秋钰和秦妈都在办公室里。宋威山太忙,知道儿子没受伤后就没来,全权委托妻子处理。
班主任问宋秋言为什么要打架,他说:“他们打秦铮,秦铮是我们家的人,打他就是打我,他们打我我当然要打回去了。”
对方的父母要他道歉,他说:“凭什么,你们家儿子先打的人,我这是合理防卫,要道歉也是你儿子道。”
年级主任语重心长地对秋钰说,“你们家孩子把人家打得住了院,先让他道个歉,再让对方跟秦铮同学道歉好不好?”
宋秋言跳出来对着年级主任和班主任还有对方父母说,“好啊,那我今天都把你们打一顿,再一起跟你们道歉好不好?道歉有屁用啊!”
说完他对着班主任怒其不争地说:“人家把你最喜欢最优秀的学生打了,你现在在这儿跟他们和稀泥,老师,你到底站哪边的啊?”
他这一问把班主任问住了,这个看看那个看看,这了半天说出来别的话。
对方父母一听不干了,跟年级主任闹着说要给孩子转校,宋秋言对满头汗还在安抚他们的年级主任说,“主任,你让他走吧,省得他影响咱年级的升学率。”
主任一愣,宋秋言这个吊车尾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的?
还是班主任先反应过来要宋秋言闭嘴,谁知他又对班主任说:“老师,他要走我看你最高兴。”
这下对方父母蹭的站起来了,对方母亲指着宋秋言说你有娘养没娘教。
秋钰一听怒了,还没等她回击,宋秋言站到对方面前迎着对方的指点,炸毛地说:“你说我妈?我妈可是985硕士毕业的!你知道硕士两个字怎么写吗?你个小学毕业的弱智!天天就知道看电视剧,不知道管一管继承你智商的儿子,脑子不好就算了,做人也不行,要不是未成年保护法,你现在就得隔着铁窗而不是病房看他了。”
“你!你们学校就教出了这样的学生?”
“你与其好奇我在这里,不如带你儿子去庙里还愿,要不是菩萨不长眼保佑错了人,像你儿子这种人能有高中读?像他这种……”
他吵到兴头上,手被人拉住,他疑惑地回头,秦铮劝他说算了。
宋秋言嫌他添乱,把他手一甩,视线一一扫过这群人,头一昂,说:“我告诉你们,我们没错,别想让我道歉,也别想让秦铮道歉!”
那时的宋秋言用比他矮,比他瘦小的个子站在他面前,迎着打架的半边微微肿着,额头上有一块青红的脸,对着满屋子的成年人,昂着头,也不许秦铮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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