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贪恋

“乳母,不若我去狐家一趟,就说女公子身染重病.....”李宽的声音。

闻氏连连咳嗽,间中断断续续地说“那又能拖几日?毛淞身体怎样了?”

“咳血还未止住,大夫说....不能久居寒湿之地”李宽声音变得沉重。

季香凝捂住了嘴,又慌又怕,暗恨自己蠢,竟只注意到阿婆重病,没发现毛叔也身染重病了。

季香凝轻手轻脚退开,一个飞纵,跃过栅栏,跑向崖边。没看到身后追来的身影。

季香凝跑到惯常去的崖边银杏树下,跪倒在地,头抵着树干,无声哭泣。山间有回音,她不敢出声。

哭了很久,只到天边泛起微光,她才控制住情绪。爬起来,一下一下擦拭眼泪,一想到从此再没希望跟季堂哥哥在一起,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她痛苦地喃喃自语“季堂哥哥,对不起,我等不到你了,你别怨我”。

她好恨发起战争的楚人,是这场战争改变了她安宁幸福的人生。可是连君父那样强大的王者,都落得魂归异乡,她一个小小女子,就算再恨再怒再不甘,又能怎样呢?

她怀着绝望的心情走到崖边,眺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云海,只见天高云阔,气象万千,越发感觉自己渺小得犹如一粒沙砬。

在山上生活的这四年,季香凝但凡心情不好,就会跑到这儿来,将银杏树当做母亲的化身,哭诉一番。再站在崖边往远处眺望,让自己那些愁绪悲伤,悄然融化在这宽阔的自然景像中。

她常常了无生趣的想,就在这儿山中,安静过完一生也无妨。只要不再经历生离死别的痛苦就行。

可现在才知道,原来很多时候,人根本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即使在这山巅终了余生,这样一个小小愿望,有时竟也是一种奢望.....

“别做傻事”随着疾促的叫声,季香凝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天大的事,也有解决的办法。万般苦,万般难,都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你母亲舍了命救你,若泉下有知,你竟寻了短见,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悦耳动听的声音,一刻不停地说着教导,如徐风吹入冰凉的心田,季香凝原本压下的悲怮,不知怎么就如决了堤坝的洪水,重新翻涌上来。闻着对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她知道是南尘,知道自己该推开他。

可是她贪恋这短暂的温暖和关心,她如浮萍落到了岩石之上,急切地想喘一口气,以积聚力量,迎接更大的风浪。

她抛开了一切规矩约束,扭身趴入南尘怀里,紧紧抱着他,放任泪水肆意流淌。

南尘张着双臂,身子有点僵,他虽是医师,会经常与不同的人打交道,可从未与异姓有过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

季香凝从家里跑出来时,他恰从陈家回来。陈阿四最终没能救回,他心情有些沉重。陈阿四将孙女的死归于自己的责任,不肯求生,即使大罗神仙也难将他救回。

对陈阿四的死他并无愧疚,但他就是很难受。总觉得无论陈家大女,还是陈阿四,本都是可以不死的。

所以,看到季香凝半夜从家里偷跑出来,他直接追了过来。最后见她真的站到了崖边,哪里还敢迟疑,想也未想,便将她一把抱住。

抱住后,季香凝却是这种反映,倒出乎他的意料。

想着陈二公子的话,以及他见过的狐偃老态龙钟的样子,南尘僵着的身子渐渐松弛下来。他从记事起,就一直跟在师父身边,见过太多的生生死死,年轻的心早已修炼得波澜不惊。

可是,也不知为什么,独独对季香凝,他总是会心生怜惜。

自听到陈二公子的话,他脑海控制不住地又想起,当年那个神采风扬,肆意畅快的宁香公主,一想到,娇嫩的她,以后将要跟一个迟暮之人生活在一起,同食同寝,他的心就很沉重。

听着她压抑的哭泣声,感觉到她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娇躯,那般纤细柔弱,他情不自禁将手放在了她背上,笨拙地轻拍,以示安抚。

天色越来越亮,旭日冉冉升起,是难得的好天气。一道鹰鸣从天空划过,季香凝忽地推开南尘,低着头冲南尘道了声谢,迅速跑开。

她转身之际,南尘注意到她侧脸飞起一片红云,胸腔莫名有些发涨,望着渐远的身形,大声喊道“季香凝,别做傻事,别让我看不起你”。

那日后,南尘便匆匆下山而去。

走之前,他交代樊芸竹要每日到田家,帮着田明照顾傻蛋。并允许季香凝一起帮忙。

樊芸竹不知南尘为何改变主意,又允许季香凝踏足田家,她好奇地跟季香凝探讨分析了好几次。

季香凝嘴上敷衍,说可能是因为傻蛋总闹着找自己,不好照顾的原因。心里却猜到,南尘一定误会了自己站在崖边的意图,以为自己跟陈家大女一般,想寻短见。明着是让自己帮忙照顾傻蛋,实际是想让她有事做,不要再胡思乱想。

季香凝很感谢南尘的一片好意。也存了一肚子的疑问需要南尘解答,她不明白南尘怎会知道自己母亲的事?

她一边急着想见南尘,让他为自己解惑,一边又因那日的失礼,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季香凝说服阿婆和李叔后,便开始每日陪樊芸竹一起到田家做杂活。有了季香凝陪伴,傻蛋听话得象个几岁的小孩子,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很是省劲。有时因病情反复,他头疼得在地上打滚,但只要季香凝握住他的手,即使他疼得满头大汗,也会忍痛不出声,只用目光黏着季香凝。

一日,趁着天气晴暖,傻蛋病情稳定,季香凝未在田家吃饭,提前回了自己家,勤快地把家中被褥都抱到院里晾晒。

阿婆在厨房忙着做午饭时,李叔拎着两只兔子,从院外一瘸一拐走进来。

看到院里的季香凝,他扬了扬手里的兔子,笑呵呵地说“女公子,看这是什么?”

季香凝乖巧地弯起嘴角“李叔,你好厉害,咱们又有肉吃了”

李宽呵呵笑着往厨房走。季香凝看着怀中毛淞的被褥,忍不住轻声问道“李叔,毛叔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李宽脚下一顿,继续往厨房走,貌似随口而言“他呀,在山下乐不思蜀了呗,没事,快回来了”

吃饭时,季香凝克制不住关心,望着李宽,再次追问“李叔,毛叔到底在哪儿呢?”

李宽正埋头扒饭,闻言,下意识看了眼闻氏,闻氏会意,柔声道“宁宁,食不言寝不语,先吃饭”。

季香凝一言不发,默默吃饭。

吃完不顾二人的反对,坚持收拾洗刷。闻氏和李宽察觉到季香凝无声反抗中的气势,不得不妥协。

季香凝麻利地收拾好厨房,叫上李宽去了闻氏房间。

闻氏正在绣花,大红的衣服,看着像是嫁衣,看到季香凝进来,她手忙脚乱地团起衣服往被子里塞。

“阿婆,别藏了,我都看到了”季香凝平静地叫道,怪不得这次,她说去田家帮忙,阿婆和李叔轻易就答应下来。她中午不回家吃饭,晚上回得晚,他们也都不说什么,原来是在家悄悄做这些。

“这是给我做的嫁衣?”季香凝问。

闻氏和李宽相互对视,又齐齐看向季香凝。

闻氏斟酌着言词“宁宁,是这样的,你耐心听阿婆跟你讲啊。现在你年轻,能跑能跳,我们也都陪在你身边,可有一天,我们不在了,你年纪也大了,那时,你孤苦零丁,衣食住行、患病卧床全要自己处理,会很辛苦的。

幸好我们联系上了你姑母,就是嫁去江国的文安公主。她帮你跟晋国狐将军定了亲。狐偃将军是年纪大了些,但他一定能将你以后的生活安排的很好,这样....我们也能放心了,宁宁,不是我们一直瞒着你,主要是不知该怎么跟你说,而且,陈家大女出了那样的事,我和李宽还在想,你会不会也不同意.....,但无论如何,你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总不能一辈子荒废在这山里”

听闻不是阿婆和李叔他们帮自己订的亲事,季香凝升起新的希望“阿婆,我说过,我要等季堂哥哥,除了季堂哥哥,我不要任何人,他若不在了,我就一个人孤独终老”

闻氏和李宽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季香凝的回答完全在他们意料之中,所以他们才迟迟不告诉她实情。

闻氏眼中渐渐升起潮雾,李宽小心地试探“女公子,若是此事已无转圜之地,你必须得嫁,怎么办?”

季香凝脑海突然闪过陈家大女,心一沉,慢慢问道“怎么个必须?”

李宽细细讲诉“狐偃将军这两年身体不好,狐家不知哪里听来的,说狐将军是中了邪,只要找一个生辰八字相配的女子,娶进门,就可以冲邪。这两年,狐家找了无数女子的生辰八字去配,一直不合适。去年,你姑母便托人把你的生辰八字也送了过去,哪知,偏偏就合适了。

江王便安排了人到处打探我们。上个月,我和毛将军下山卖山货时,被他们找到了。我和毛将军原是不同意这事的。知道你一直记挂着季家公子。可你姑母说,她已答应了狐家,还收了狐家贵重的聘礼。她还说,你若不嫁,江王会砍了她的头。我和毛将军上次下山,她竟然连婚期也定好了,下个月的二十九日,年节前夕.”

“我就是不嫁又如何?”季香凝黑黑的瞳仁似有火苗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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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香凝
连载中莲叶初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