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无依无靠

因资金有限,三人找客栈时颇为不顺。便宜的环境太差,申吕嫌弃。环境好的他们钱又不够。为此,樊芸竹和申吕又发生了争执。

季香凝恍若未闻,她心神复杂地看着街道两旁,搜寻记忆中的熟悉景像。五年了,她第一次又踏上这片土地。

她对此最后的记忆,一直是破城那日,血流成河,面目全非的样子。而现在,安静规整得一如从前。

母亲口中时常提到的百善堂、阿婆说过的木记药堂、宫女们念念不忘的张记胭脂铺.....都还在。

就连门楼高大的季府,竟然也还在。

她曾偷听到毛叔他们感叹,王宫全被摧毁了。却没想到,贵为大司马的季府竟完好保存了下来。

季香凝站在季府门口,不觉缓下脚步。依然是朱红的大门,高高的院墙,只是,里面不再是她熟悉的季家人。

经毛叔和李叔后来打探,楚军破城后,夔国旧臣不是战死,就是战后被诛杀。

季家,除了季堂没有确切消息,季堂身为大司马的父亲,和军职在身的两位兄长,均在当天的战争中战死。还被楚军砍下头颅,做为论功行赏的证据。

季香凝别转头,强迫自己加快脚步走过季府。心里一片荒芜,耳边却似又响起季伯母与母亲谈笑逗趣的言语,以及季堂哥哥哄她开心的声音....

可能那时年纪太小,对这座城,她并无多少旧情,如果是王宫,勉强还能有几分情意。真往深处想,其实她时时思念的,不过是王宫里与亲人相处的记忆而已。

“站住”

突然,震耳欲聋般的大喝,划破夜空,季香凝惊得回神,抬头间,只见街道的尽头跑来几个黑影。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走在前面的申吕和樊芸竹,迅速退到季香凝身边,然后,申吕带着二人退到街边的墙根处。戒备地盯着由远及近的黑影。

到了近处,看到是五名黑衣人,脸上黑巾蒙面,手里拎着寒光闪闪的刀剑。看不清长相,只能远远感觉杀气腾腾。

五人视若无睹地从他们眼前跑过,并没关注他们。

他们刚跑过去,又跑过来一队官兵。一边追一边喊“站住”,跟那五个黑衣人一般的杀气腾腾。

官兵跑到他们跟前,停下来,有人过来盘问他们。申吕告诉官兵,他们“三兄妹”是山上的村民,因近年关,背着长辈下山,想置办点自己喜欢的年货。又主动告诉官兵,五名黑衣人逃跑的方向。

官兵急着追凶,看他们年轻,态度也好,没有过多盘问,便匆匆追逐而去。

经此一吓,申吕也不再讲究,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提意只要一间客房。

季香凝本能地想要拒绝,樊芸竹却大力支持,季香凝拗不过两人,只能勉强同意。

倒是有三张床位的客房,花去了季香凝一半盘缠。申吕细心地检查了窗户,又拖了一张床抵着房门。这才招呼两人休息。

樊芸竹没有这般累过,又是个心大的,很快睡熟。

季香凝却瞪着黑呼呼的屋顶,没有一丝睡意。即有重归旧地的难过,又受了些黑衣人的惊吓,再加上屋中有申吕这样年轻的异性,她根本没办法睡。

“季香凝?”申吕轻声叫道。

“嗯?”季香凝不知他所叫为何。

“睡不着?”申吕问道。

“嗯”季香凝浅浅应了一声。

“你嫁的何人?”

“.....好困,我要睡了”季香凝下意识不想告诉他实话,这于她而言,是一道新伤,不想来回撕扯受疼。

“你要不想嫁,我真的有办法帮你”申吕做最后努力。

季香凝假装睡熟,不再接腔。自己的事自己清楚,觉得没人能帮得她。

天明,三人起床。听到有人在议论昨晚发生的事。被杀的是县衙的仓役,县尹公子熊寅最心爱小妾的父亲。

杀人的是官府骂为强盗,百姓称之为侠士的荀嫇团伙。据称,他们打的旗号是反楚复夔。

季香凝听到这个旗号,有些动容,猜测会是哪位叔伯旧臣。

耳中又听得议论声,说是凶手在城中留了不少木椟,上面书写了杀仓役的原因,说他跟县尹勾结,对粮食以低价买高价出的手段敛财,造成市面粮食价格高涨,致使百姓因买不起粮,卖儿卖女甚至饿死的现象频发,所以,他们是为民除之。

听到众人皆低声称赞荀嫇团伙的义举,樊芸竹这种天生侠义心肠之人,自是赞不绝口。申吕低着头只管干饭一言不发,而季香凝则是更加好奇荀嫇的身份。

三人在旁人的议论中用完早餐,季香凝将余下的盘缠一分为三,自己留下一份,递给申吕两份“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你记得按时吃药,记得一定找个好医师帮你调理,别留下病根。”

申吕盯着那少得可怜的几个铜钱,沉思了一下,拿起一枚,剩下的全推回季香凝面前“一枚足亦”。他没有拿女人钱的习惯,留下一枚,不过是做个纪念。即纪念他遭受的这次劫难,也纪念这世间仍有纯良之人。

对他的拒绝,季香凝有些惊讶,因为一枚铜钱,连一晚住宿都不够用,更不说还得吃喝。

“你这是不好意思拿?你已欠了我们那么多债,也不差这几个钱”樊芸竹貌似冷嘲热讽,季香凝却听出她暗中的关心。坚持把那几个钱又推了回去,甚至还拿出一柄短剑一起递过去“拿着吧,我们相处两个多月,全当是朋友的馈赠”。

申吕这下不再推辞,收起短剑和铜钱,视线从二人脸上一一扫过,随后拱手告辞。

下午,按约定的时间,季香凝和樊芸竹提前赶往江边。等候之际,季香凝一直忐忑不安,很担心阿婆的身子,怕她下山困难。

万幸,李叔和阿婆平安到来。四人汇合在一起,李叔私下告诉季香凝,他早上去给攀大送信时,樊家大门紧闭,怎么叫都没人应,他只能翻墙进去,把竹简挂在了他家的门搭上。

季香凝想起樊芸竹说樊大醉酒的事,有点担心。思来想去,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樊芸竹。

樊芸竹听后,脸色有点难看,她没想到季香凝会背着她送信,她一点都不想樊大知道她的去向。樊大酒后的醉言醉语,颠覆了她十六年的所有认知。她说不上是恨是茫然,但至少现在,她不想看到他,不想与他有任何关系。

为了不让季香凝起疑,她若无其事地笑道“嗐,我阿父的酒量大着呢,没事,他就是喝得有点多,李叔叫时,他一定是还没醒酒呗”

季香凝这才不再多言。

李宽带着她们来到约定的地点,一家僻巷的宅院。李宽告诉大家,这是季香凝姑母文安公主派人临时租下的,专用于看护聘礼。

敲开门,李宽看到院里除了文安公主的四名手下,还有八张陌生面孔,一水的壮汉。李宽以为是来迎亲的,客气地冲人点头打招呼。

岂知,八人神情淡漠,都不带正眼看人。为首之人陈泉,拿眼示意文安公主的手下领头人董劲。

董劲赶忙走到李宽跟前,压着嗓门说“这亲事黄了。前不久,又有一位高人说女公子的生辰八字大凶,人家来退婚了,还要求赔十箱礼物做补偿”

“你们退婚,还要我们赔偿?这不合规矩吧”李宽看对方人多,他尽量语气平缓地跟对方理论。别说十箱礼物,一箱他们也不想出。

陈泉轻蔑地盯着李宽“你们拿一个大凶的生辰八字,与我们将军合八字,害我们将军无辜亡故,没让你们赔命,只赔几箱礼物,那是给江国国君面子,你们算什么东西?”

季香凝一听成亲对象死了,心猛地一松。可这人胡搅蛮缠,危逼强迫人赔偿,实在可恶。测算八字吉凶,全是他们自己找人弄的,又不是她们这边刻意哄骗,他们这么蛮横无礼,不过是欺她无依无靠好欺负而已。

她一边听李叔跟他们理论,一边琢磨对策。不防,樊芸竹听得气愤,扒开李宽,冲陈泉叫道“谁给你的生辰八字,你找谁啊,又不是我们给的,我们又没想着跟你们结亲,凭什么逼我们赔偿?”

“贱人,找死”陈泉身后一名壮汉,抬手一拳打向樊芸竹。

季香凝吓出一身冷汗,好在,李宽及时挡下了这一拳。季香凝赶紧把樊芸竹拉到身边。

但樊芸竹这冒然一闹,将董劲四人也给恼了,冲李宽冷哼一声“原本我们还想帮着说说情,即如此,我们便不管了”。

李宽眼见董劲他们要走,他一边与打樊芸竹的壮汉拳来脚去,一边急得大叫“董兄,董兄,你先别走啊,我们女公子好歹是文安公主的亲侄女,你不能不管啊,万一我们女公子出事,文安公主面前,你们不好交差吧”

董劲轻声冷笑“你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国君的人,我们只对国君交差即可,夔姬将事弄得这般难堪,她自身都将难保了”,说完,头也不回,与其他三人扬长而去。

李宽心中一慌,分了下神,被壮汉一拳击中胸口,痛得他脸上一时没了血色。

这一拳也如打在了季香凝身上,她哪里还能保持冷静,腾地一下迎着那壮汉,攻出一拳。

季香凝憋了一股子狠劲,几个回合下来,竟一脚踹中那人胸口,将他踹得连退几步。倒是让其他几个壮汉侧目。

有人嘲笑挨打的壮汉“姚庄,你连一个小女娘都打不过,出去别说是我们狐家人啊”

姚庄揉着胸口,眼神阴沉,一把抽出挂在腰上的长剑,指着季香凝“明年今时,就是你的忌日”。

李宽这时已缓过劲,挡到了季香凝身前,但他没有动手,而是低声下气地哀求“听闻狐将军一世贤名,还望各位高抬贵手,给女公子留条活路”

陈泉有点惊讶,指着季香凝问“跟我们将军合亲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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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香凝
连载中莲叶初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