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恳切

李宽一脸僵笑地点头。

陈泉仔细打量季香凝,见她虽布衣兰衫,装扮老俗,但眉眼极为精致,若精心打扮,绝对是个少见的美人。歪头跟手下的兄弟调笑“我看这小女娘长相不俗,是个小美人,就是八字不好,你们有谁敢要么?”

在他眼里,眼前的女子不过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物件。他兄弟中大多有贪恋美色的爱好,他借一个没用的物件与兄弟们交好,也算是废物利用。

旁人都对生辰八字的事介意,唯姚庄挨了一脚,在众兄弟面前丢了面子,原本想直接弄死季香凝,听陈泉这么一说,恨恨地道“我要”,他是想百般折磨季香凝,以消刚才的恶气。

他们旁若无人,象商量货物一般,对季香凝品头论足,决定她的人生未来。季香凝只听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国破家亡时,她体会到的是失去亲人的痛,而此时,她有了更深的体会,没了国,没了家,她将连做人的尊严也将失去。

但是她保持着冷静,还掐着蠢蠢欲动的樊芸竹,示意她不可冲动。她不怕死,但她不能拖累阿婆、李叔和阿姊。

“各将郎君,万万不可,我们女公子好歹也曾是贵人,求你们高抬贵手啊”李宽没有尊严地跪了下去。

闻氏也颤危危地随之跪下,哀声乞求。季香凝贝齿紧咬下唇,她控制着想要发狂的情绪,唇被咬破,嘴里溢满血腥味。

樊芸竹至此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出生即在山上,十六年,仅下过山一次。自小到大,见得最多的是凶残的动物,还没见过可怕没人性的人。山上住户本就不多,且很少发生冲突,倒见识过不少相互帮助的情形。

因没见过,她便想象不到人能残忍到何种地步。

但她亲眼见李宽杀死过凶猛的恶虎,杀虎的人对面前这些人下跪,只能说明,这些人比恶虎还要恶。意识到这一点,樊芸竹眼神惊惧又茫然,想到自己先前直率的喝斥,秀丽的小脸渐渐没了血色。

陈泉冷漠地下最后通谍“将两个小女娘、老婆子押在这儿,你出去把十箱赔偿送来,明天清早之前,是最后期限”

李宽趴在地上用力磕头“大人,我们实在没钱啊,别说十箱,我一箱都弄不来啊”,对他而言,现在只要能帮女公子摆脱这件麻烦事,骨气、面子那算什么东西。

“你再说一遍,我即刻杀了这老婆子,卖了这贱人,带走你的女公子”陈泉冷漠得不带一丝人气,在狐家多年,他已养成高高在上的习惯,对付蝼蚁般的小人物,他习惯被顺从,对敢违逆的声音从不会有一丝怜悯。

他认为,人贵有自知之明,蝼蚁就要有蝼蚁的自觉,就要畏畏缩缩忍气吞声小心意意过活,否则,你就是自寻死路,就是可怜人必有可恨处,活该一死。

季香凝充分感受到陈泉传递出的,那种视他们为蝼蚁的认知,这种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小人,她以前在王宫见过不少。

比如,她八岁时,有名乐尹欺负乐人时被她见到。那个年纪一把的黄脸婆,打扮得花枝招展不伦不类,拿着一把琴,不知为着什么缘故,对两名乐人疯狂击打,嘴里骂着难听的污言秽语。

两个乐人小姐姐被打得一脸血污,却只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乖乖挨打,顶多卑微地小声哭求一句,连一点不满的情绪都不敢流露。

那一幕,被正义感爆棚的季香凝看到,自然与无数次这种情形一样,随口吩咐侍女去阻止。当时,她正急着去跟季堂哥哥汇合一块去玩,所以没有多加停留,匆匆一撇,即飘然而去。

离去前,她看到两位乐人小姐姐,偷偷拿眼角瞅她,那眼神,跟每次她出手帮过的人一样,让她觉得很舒服,她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便常常按母亲教导的助人为乐。

但现在,会有人对她伸出援助之手吗?

季香凝紧紧握着包袱中的短剑,一个壮汉她勉强对付,若是八个,她和李叔没一点胜算。关健还有阿婆和樊芸竹,他们只要抓住她俩个进行要胁,他们连反抗都不敢。

她真想自戕,一死了之。

她自小总听母亲念叨,说她性子太强,不懂退让,时常引导她,让她学着以柔克刚。那时,她身份尊贵,谁都顺着她的意思行事,她根本体会不到母亲话中的含义。

今天,她有点明白了。她的确是宁死不弯的性子。

可是她若死,阿婆、阿姊和李叔也肯定活不了。她岂能让他们陪着她无辜送命?

山上四年如一日,她感觉寂寞清冷漫长。而下山这短短的一日一夜,她却觉经历了一个世纪,混乱、惊心动魄、无助而绝望。

“李叔,你不妨出去想想办法,或许会有意外呢”季香凝胡乱说道,只能拖一时是一时。

李宽猜到她的意图,情知没有任何希望,但顺从她已成习惯,默默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李宽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还是那片土地,可是他看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路过百善堂,他下意识站住脚,这是个百年医馆,国破前,店里的钱掌柜和几个医师,很多官宦都认识。但后来听说,国破时钱掌柜和医师都被杀了。

现在这个李掌柜,他一点都不认识。

李宽望着百善堂几个大字,发了会呆,正想走开,却与门里走出的一人,打了照面。

“李叔?”南尘认出李宽,有点惊讶,这是要过年了,下来买年货?

李宽冲他点了下头。

南尘一眼瞧出他面色难看神情愁苦,心中升起疑问,难道季香凝的婚事又出了变故?他关心地问李宽。

“没有,没有”李宽却连连摇头。

南关看他紧锁眉头,估计事不小,想着季家的状况,直觉还是跟季香凝有关,他不由地放软了声音“李叔,你跟你家小女娘在我那儿照顾病患两个多月,我们应该也算有些交情了,你遇到什么事,不妨说与我听听,我能帮最好,不能帮,或许也能出出主意呢”

他语气温和得让李宽有种他们之间关系很亲密的错觉,虽心底清楚,他们之间交情并不象他所言有多深,但走投无路之际,他大脑已然浑噩,稀里糊涂便低声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好在,他还记得隐瞒季香凝的身份。却不知,人家早已知道。

南尘听后,半天没吱声。

上次,他一下山,便请了三师叔闽铮帮忙。他的师父和三师叔皆是这世间名人,说出的话即使一国国君也会慎之重之。

师父不喜欢他,他只能暗中拜托要好的三师叔,请他给在狐家帮狐偃看病的师父送假信,支走师父,并说出季香凝的生辰八字大凶,不易冲邪之言。

师叔说出那话没几天,恰好狐偃也病重亡故了,他觉得季香凝成亲一事,应该就此彻底了结。这些天,他一直忙着其他事,也就没再关注。更没派人上山。

不成想,狐家不仅没提前取消婚约,家仆更是如此可恶,要什么赔偿。

“李叔,你回去再好言跟他们商谈一下,看能不能五箱?我这几年倒攒了点积蓄,但得给我点时间去张罗,明天早上一定凑齐,让他们先不要为难你们”,南尘无法对季香凝的事坐视不理,若没看见,不知道,他没办法管,但凡他知道的,都想尽可能帮她摆平。

李宽闻听,虽感激涕零,却不能接受。明明跟南尘的交情,不过泛泛之交,怎能接受他这么大恩惠呢?要知道,五箱也是很大的数额,他婉言谢绝。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没了回头再挣,但人没了,就什么都完了。全当是借给你们的,你们以后可以慢慢还我”南尘言语很恳切,生怕李宽固执地不肯接受。

好在听到借这个词,给了李宽接受的理由。再加上南尘诱导他,说他有功夫,以后可以打工攒钱,一定能够还清这点债。李宽便顺其自然地接受了南尘的好意。

南尘细细问清宅院详细地址,让李宽先行回去。他则回到百善堂,吩咐随从裴悦出去张罗。

裴悦是被楚所灭的黄国宰相裴家的子孙。南尘的师父闽绪于战火中救他时,顺手救下了裴悦这个孤儿。当时,南尘一岁,裴悦四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习各种技能。

南尘一直当裴悦为兄长,而裴悦却一直视他为主子。幼时不知,总是会为裴悦冒些傻话,惹得师父厌弃。十二岁那年,他意外知道了自己是已灭黄国王子这一真实身份。

这种身份,倒也没让他有太多感触。国破时他才一岁,没有王宫生活的记忆,也没有与亲人相处的记忆,所以,这身份猛一听,很高贵,实际于他而言,也就是证明他生命来处这一点用处,其他与世人无异。

他从小跟着师父天南地北来回跑,在这战乱不断的年代,见惯一个地方,今天是这个国名,明天是那个国名的现象,也见过太多跌落尘埃的王孙贵胄 ,比如眼前的季香凝、樊芸竹.....。不夸张的说,到街上随便转一圈,无意撞到的,都有可能是曾经的王孙贵胄 。

他不过是无数人的中一个而已。十二岁的他已然很通透。无惊无喜地接受了这个真相。

而且,他还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母亲竟是赫赫有名的巫医宗宗主闽松子心爱的小徒弟闽青,因这一关系,得以让他在战火中被救,后又有幸学了一身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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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香凝
连载中莲叶初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