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温清唇线抿的更直了,眼神渐渐深重,那深重仿佛化作一把利刃旋在谢镀的头顶,此刻谈论的可能不再是女娃生死,而是谢镀的。
他微微俯身,眼神盯着谢镀,“按往常惯例,该杀。”
的确,这么多的皇室子弟都死了,留谢镀这一个,也是一个祸患。
“那求求傅大人,例外一次。”谢镀语气凉淡,笑容平平,不似求人。
傅温清盯谢镀看了很久,眼神无形的拉扯里仿佛藏着什么在蠢蠢欲动。
在沈寇大人几次歪头歪脑的问号下,权臣大人收回目光,转身阔步走了。
沈寇:“???”
“撤吧。”只留了这么一句。
沈寇愣住,“啊?”
弄不清楚状况的沈大人打着伞看了看傅温清的背影,又看了看跪着淋雨的谢镀,最后摆手让人处理残局。把伞给了谢镀一把,说了句就追傅温清而去了。
接了伞的谢镀道了谢,在雨幕下,低头看还在冲他笑的女娃娃,彻底松下来,瘫坐在地上。
他脸色煞白,虽是秋日,但在雨中淋了这么久,他浑身早已冰寒,只余下抱着女孩的一方地尚留余温。
看着女孩眨着圆圆的眼睛一直冲他笑,谢镀想起来那个卑微女子对他的乞求,“二殿下,她还是个无辜孩子,放了她吧,求求您!您要杀要剐怎样都好,饶了她吧,求求您了!”
谢镀本不是好人,也不稀罕做什么好人,他只想活。他也没想着救下这个女孩,只是这个女孩见到他后,就一直冲他笑,在这冷风冷雨里,一直明亮地笑着,笑得晃眼……
他也不知为何没有举刀,而是抱起来,还抱到傅温清面前……
“小孩,你最好乖点,”谢镀冷着一张没有任何威胁力的脸,抬手戳女孩圆圆的脸蛋,“否则……”
一只小手抓住他的指,带着柔软的温柔。
谢镀的眸子晃动下,手指僵住,口中的威胁悉数掉落。
女子言犹在耳——“她叫时漾,生于九月,今日倒刚好是她的生辰,恰遇殿下,妾身感激不尽,愿殿下能得偿所愿。”
……
“谢时漾。”他抿了抿苍白的唇,忽略心中的异样,“笑的真丑。”
小孩不懂美丑,也听不明白,见谢镀看着自己,笑得更是欢了,攥着谢镀的手摇晃着。
“殿下。”
有人撑伞而来,躬身接过谢镀手中伞,替他撑着。
周遭是悉悉窣窣的忙碌,将士大多撤去,仅留下几个处理残局。
谢镀抬眸,见到来者眼神闪过诧异,“安公公。”
安德是先帝身边最亲近的御前首领太监,他旁边还站个年轻小太监。
“是老奴,”上了年纪的安公公行礼点头,并没有过多注视谢镀衣摆上的血,一脸慈祥和目,“殿下快起来,地上凉。”
谢镀没有借着安德的手起身,而是问了句,“安公公来此?”
“自然是傅大人让老奴来接殿下。”
闻言是傅温清,谢镀眼神微动,想来因为傅温清吩咐,安德才会对自己如此客气。他起身,只是跪坐太久,又身子底不好,差点重新摔回去,多亏了安公公与他旁边的小太监扶住。
“小江,还不帮殿下抱着郡主。”
“不用。”谢镀蹙眉强撑着眼前的目眩,拒绝了小太监伸来抱谢时漾的手。
那小太监见谢镀拒绝,十分识时务地退了一步。
“殿下,您衣服湿了,先披件披风?”安公公暖心提示,看了看拿衣服的小江。
小江太监抬眸看谢镀。
“嗯。”谢镀掐了下掌心,忍着身体的不适点头,接过披风,他并没有穿,而是将怀里谢时漾最外面那件湿衣服脱下,给时漾裹上。
“小郡主有殿下这样的王叔当真是好福气呢。”安公公一旁帮忙,看出谢镀的苍白,道,“这风大,老奴这就带您回去。”
谢镀视线向安公公那错了一眼。
安公公立刻明白,“回未央宫,那里已经备好,只等殿下了。”
谢镀抿了抿唇并没有说什么,提步随安公公走着。
走到半路,他才又问,“傅大人,有说什么吗?”
安公公这样的人精,为人处世早是老油条,“傅大人安排老奴照顾殿下,让殿下只管安心,老奴还是鲜少见傅大人如此关照人呢。”
“劳烦公公了。”谢镀抬笑。
“不敢不敢,殿下折煞老奴了,这是老奴应该做的。”
到了未央宫后,谢镀几乎冷的有些麻,不过他这人惯会忍,不仔细看也看不出。
未央宫比之谢镀的宫殿来的奢华贵气,乃是天子居所,傅温清让安公公带他来这里,不言而喻。
谢镀进入那只有天子才有资格享用的浴池,他屏退侍从宦官,孤身看着眼前奢华。
热腾腾的雾气往上飘涌,朦胧了谢镀幽暗的眼睛。
他赌赢了。
他杀了傅温清前世选的那个傀儡,自愿入局。
谢镀一点点剥掉身上水透的衣衫,白皙纤瘦的身体上,满布伤痕,有些甚至都还没好,青一块紫一块,鞭痕无数。
上面是他从小到大受过的屈辱。
总有一天,他要一一报复返还。
谢镀踏进汤浴,水渐渐没过他纤瘦的腰,直至吞没过他乌黑的发顶,他要将鲜血洗净。
谢镀厌恶血,恶心血,也不得不从今日开始,沾满鲜血。
一个时辰后,他才从浴池里出来。
“暂时没有备衣服,只好委屈殿下先穿这些。”安公公亲手替谢镀更衣。
“无碍。”谢镀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他这人没见识,只知道这衣服比他之前穿的那些好太多,是那种他在前废太子身上才会见到的布料。
谢时漾此刻也已经在宫婢的照顾下换好,在内室被乳母喂养着。谢镀潦草吃了些饭菜,就抱着吃饱喝足犯困的谢时漾出去。
天色已暗,雾雨朦朦,谢镀在前面走着,安公公与小江公公在后面跟着。
等走到一个破败的宫殿门前,那是谢镀多年苟活的容身之所,谢镀将谢时漾交给小江公公抱着,让其在外等,踏步进入。
里面的谩骂声随着谢镀进入的脚步越来越大。
“那个贱骨头还没回来,打听到了吗?”
“李公公,法场已经退了,奴才没看到他的尸骨。”
“哼!”屋内的李公公咬牙轻嗤,就算是在外面也听的一清二楚,“还真是便宜那个贱骨头了,估计是躲起来了,等他回来,看咱家不把他弄死!”
“可……李公公,若是那贱骨头在大人面前状告我们。”其中一太监犹豫道。
“呵,就他?!无权无势,那些贵人不嫌他脏就是莫大荣幸……”
“砰!”
门被大力踹开,余震咣咣作响。
谢镀冷冷立在门口,眼神幽沉仿佛淬了冰,“是吗?那没被你们弄死,也是我的荣幸了?”
李公公与那两个太监一惊,看着黑暗下谢镀那张苍白的脸,陡然生出暗怕来,顺着脊骨一路往上爬。不过他们又很快反应过来,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废弃皇子,有何可怕。
“好你个贱骨头,回来的正好!”李公公率先反应过来,拿了桌上的鞭子就上前,“看咱家不抽死你!”
后面两个太监看着李公公,也渐渐硬气回来,不怀好意恶毒地朝谢镀靠近。
谢镀平常瘦弱,但是人还是很高的,一把拦握住那鞭子。
不等李公公再次叫嚣。
安公公到了谢镀背后,“大胆!一个奴才也敢欺上了!”
话落,不等安公公动手,谢镀拉扯鞭子将怔愣的李公公甩到地上。后面那两个小太监在看到安公公,已经吓跪了。
“小的不敢!公公饶命!”
安公公想要上前,被谢镀抬手拦住,语气沉沉,“安公公,这几个人,本殿,还是能处理的吧?”
“自然,殿下想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安公公躬身恭敬回道,眼神扫视了那三个人。
三个人在安公公警告的眼神下,脸都白了大半,特别是为首的李公公。
“那就好。”谢镀笑着,眉宇间的戾气越发重了。
李公公看着谢镀渐黑沉的眼睛,心陡然沉到了底,他跪地膝行至安公公脚下,求饶道,“安公公!奴才错了,奴才不该一时迷了眼,安公公大慈大悲将奴才打入慎刑司,求安公公,求公公!!”
另外两个小太监也如法炮制凑上前去。
“安公公饶命!安公公饶命!”
安公公晦气地将抱腿的李公公踹开,不发一言地退到门口。
李公公见求饶无用,再次看向谢镀,可此时的谢镀,再是求饶也再不可能。李公公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宁愿入慎刑司也不愿落入谢镀手里。
“李公公,怎么不求我呢?”谢镀笑问,从袖中掏出一锋利匕首,眯眼道,“我要开始了。”
……
“不……”
“啊啊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鲜血淹没了冷硬的地板,外面的安公公垂眸听着,对谢镀这位殿下更是不敢怠慢。
一个时辰后,谢镀从里面出来,拿着帕子擦手上的血。
“劳烦安公公,将他们的尸首,”谢镀笑意如常,如果忽略眼尾暗沉的红,“拖出去喂狗。”
“是。”安公公低头,视线落在谢铎衣摆浸染的血,又很快移开视线。
等谢镀信步离去,安公公朝那屋里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他眨了眨浑浊的眼,苍老的脸色默了下,最后叹了口气。
先帝育有五子,二殿下是云妃娘娘所生,出生后便得先帝重望,不曾想幼年成了不详,本是要当场杀死,但奈何云妃以死相逼,这才保了下来,被弃荒宫。
连带着云妃也渐渐失了宠,后来,云妃家族败落,云妃紧接着郁郁而终,就剩个二殿下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勉强度日。
只能道,一报还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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