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镀收刀出了殿门,外面的谢时漾已经在小江怀里睡着,谢镀也不管自己一身血气就将女孩抱回,一步步沉默向前走。
谢时漾颠簸了下没有醒,只是小声嘤咛,随后咂吧下嘴,在谢镀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也似乎是因为到了熟悉的怀抱,小手攥上谢镀的衣角。
谢镀垂眸瞥了眼,随后将这小家伙在秋风清凉的天里,抱得更严实些。
折腾个来回,到了未央宫谢镀将谢时漾放在床上,再度去沐浴更衣,只是衣服脱到一半,来了个不速之客。
“去哪了?”一冷冽嗓音先声而至。
傅温清换了一身深蓝流云暗纹袍子,穿过屏风走到谢镀面前,神色一如既往的冰。
谢镀脱衣的手一顿,实话实说,“去处置了几个奴才。”
这人,何时来的?
傅温清眼神并没有变化,似乎早就知道,不过只是再问一遍谢镀而已,他眼神放在谢镀停下的手上,“不洗了?”
“傅大人是来兴师问罪吗?”谢镀继续脱,露出白皙凌瘦的胸膛,留了条白色底裤,缓缓走下汤池。
雾气氤氲了谢镀白皙的肩,美人不多得,像谢镀这样的美人更是不多得。去除那身体上大大小小的蹂躏伤痕,单看一张脸,也是能让人一见就忘不掉的祸水。
只可惜是个男子。
傅温清眼神毫不避讳地扫看谢镀。
还就说不一定这位权臣昏了头答应谢镀,就是因为谢镀这张脸,雌雄莫辨,漂亮得动人心魄,特别是那一双仿佛染了浓墨的眼睛。
权臣大人的视线过于浓烈,池水没过谢镀的腰身,他转过来,隔着白气,同傅温清对视,“大人要一起吗?”
“杀人这件事,二殿还是尽量让奴才代替,莫脏了自己的手。”傅温清没动,冷冽的嗓音暗含着什么。
谢铎捕捉到了那丝不满。
先前,让他亲手砍人,如今,倒又让他爱洁自身了。
“大人不让我动手,那我就不动手了。”他勾唇,在傅温清面前乖巧得不要太可爱。
傅温清无视他的笑,语气依旧冷,“想要的位置太高,臣只怕二殿自己摔着自己。”
“再高的位置,不也有傅大人在吗。”谢镀撩动池水,眼神惑人,仿佛对傅温清绝对信任,绝对臣服。
傅温清轻嗤,并不为这些假象迷惑,“谢镀,莫要让我觉得,你是个麻烦。”
说完,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呵,生气了吗?”谢镀笑了笑,眼中却是冷漠非常,沉吟,“傅-温-清。”
权臣大人生没生气不得而知,谢镀忙活一天,他要睡了。小家伙时漾已经睡着,谢镀虽说不怎么在意这女孩,却还是跟个眼珠子似的护着,不让他人随意靠近,连睡觉都是在一处的。
夜色浓重,烛火昏暗,难得歇了处奢华舒坦的好地方,就算是死也不白瞎。
床榻柔软,比谢镀之前的居所温暖百倍,他有些不习惯,却还是沾了枕头就着,睡着的谢镀羸弱而可人,少了鲜血淋漓下那份诡谲,与谢时漾这个孩子一处,倒是分外柔软。
烛火暗淡飘渺,他难得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少时,少时的宫殿,雕甍画栋、狻猊香炉、书香满庭,他穿过镂空金绣屏风,去寻母妃。
母妃她就小憩在贵妃榻上,他使劲摇她,闹她,她却怎么都不动,直到他满身染上血……
有一高大身影,自地牢中走来……
谢镀沉在梦里,眉头紧蹙,因常年积弱,底子不好,经了一场雨,又重生一遭,毫不意外地染了风寒。风寒来的急也来的猛烈,他仿佛一会溺在冰海,一会又身在火炉。
只是隐约听见有人说了什么:
“快,御医!快进来,殿下突然半夜起热……”
“……先天不足,底子薄,又经常身体亏空,这……”
……
后面过了许久似乎又来了什么人,那人的脚步在一众慌乱中显得格外沉稳,然后谢镀就感觉到额头有指温在上面试。但谢镀沉在梦里,反复不得清醒,直到昏昏沉沉睡了两天,才有点要醒的征兆。
还是被小家伙的笑声吵醒的。
一睁眼,谢镀就对上了谢时漾笑意盈盈的水润眸子,以及旁边那平静的视线。
“没死呢。”一温凉问候。
谢镀没太大的伤,但是身体底子太薄,病一场就是大病,几乎掏空得只剩下个薄薄脆脆的壳。
谢镀眨眨眼,视线逐渐清晰,见一旁站着的傅温清遣去了跪着的御医,从宫婢手中端过一碗冒热气的药,轻摆勺匙。
小时漾爬到谢镀胸口上,咿咿呀呀地笑着,小手挥动似乎想要谢镀抱她。
谢镀看了一眼,没等他揽着小孩起身,小时漾就被傅温清让宫婢抱走,谢镀接过的只能是一碗冒着热气以及苦涩的药。
“多谢。”谢镀的嗓子有些哑。
傅温清没开口,在一旁静默地盯着谢镀将药一口闷下去,因为喝了热汤的缘故,他的脸稍微不那么吓人了。
因为宫婢离开,只剩下二人,碗是由傅温清亲自接过去,接去时两只手恰好触碰到,冰凉的触感让谢镀一愣,攥着碗的手没松开,眼神平静仰着他,“傅大人守我多时,谢大人了。”
傅温清对谢镀毫无诚意的道谢无感,将碗拿走,凉薄道,“有事才至罢了。”
意思是他有事才来,不必自作多情。
“那就谢大人替我端药。”谢镀抬起苍白的唇角,总能找到理由,“大人有何吩咐?”
傅温清放下碗回身看谢镀一眼,对于他摆的极低姿态淡漠非常,平静道,“不敢言吩咐,先帝驾崩已有三日,殿下该去守孝了。”
谢镀一怔,等同傅温清换上孝服,站在先帝的棺椁前,都是恍惚的。
先帝的棺椁停于未央宫,需停满二十七日才可进行下葬仪式。殿外金锻制九龙引幡飘扬,灵堂旁设有黄龙帐幔,先帝的梓宫立于中央,两旁是围挂的白绫,周遭是一群念经的和尚,庄严肃穆。
本该有大臣与皇子皇妃进行吊唁守灵,此时倒是剩下傅温清与谢镀两人。
谢镀进去后并没有给先帝上香,而是盯着那供桌上的吃食发愣。他几乎记不得这位父亲长什么样子,却还记得这位先帝爱吃梨花酥,记得他母妃每日做好了梨花酥等着先帝来,却总也盼不到。
“不想上香,总归拜一拜。”傅温清冷冽的声音响起,他随着谢镀的视线看去,很快又收回,提醒道,“想来,大臣快到了。”
大臣……
谢镀脸色一白,眼神晦暗下去。
因为不知傅温清要做什么,不过谢镀作为傀儡,就该乖乖听从。只见他跪在蒲团上跪拜磕首,状作安静守灵。
果不消片刻,这满是经文诵读的灵堂就涌入一群大臣,带头的是个黑白相间发色的国字脸。
“傅大人。”前来的大臣先是向傅温清行礼,后再看向跪着的谢镀,“二殿下。”
谢镀没动,傅温清可没让他动。
“二殿伤心成疾,身体不好,莫扰他。”傅温清瞧谢镀一眼,适时开口,修长的身影转向国字脸,“王监正有事?”
“下官的确有事启禀。”王监正俯首。
身后的那群大臣神色各异,傅温清淡漠抬眸扫了一圈,眼神中是意味深长的警告,等那群大臣皆都垂眸拢肩才收回视线,示意王监正请讲。
“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先帝驾崩后,天象大变,朝中时局动荡,多亏傅大人在旁主持。”
背对一群人跪着的谢镀讽笑,暗道这监正老头说事也不忘拍马屁。
傅温清眼皮压了压,神色冰冷地盯着王监正,显然是马屁拍马腿上了。
王监正呼吸一紧,忙停止自己的废话,“昨日,臣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起,正好指向西北方向,而西北方,正是二殿下住所。”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移到谢镀身上,谢镀依旧没动。
王监正只好又道,“恰逢,昨日臣得先帝托梦,在梦里见先帝将玉玺亲手交给一少年,臣凑近一看,发现那名少年乃是重瞳!”
谢镀能感受到落在他身上的探究目光越发重了。
“臣又推算二殿下命格,发现二殿下八字带七杀帝王命。”
“传说舜帝有重瞳,项羽也有重瞳,都是奇相,重瞳奇贵主圣德,为帝王之品,可见二殿下,乃天命所归!”又冒出一大臣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二殿下早日灵前即位!”
说完那群神色各异的大臣在傅温清的眼神下,悉数跪下,“请二殿下,不负先帝所托,灵前即位!!”
谢镀没动,直到傅温清转身,双手作揖躬身,音调庄严肃穆,“请殿下,灵前即位!”
谢镀听着一句又一句,将他不详的身世推翻,又将他供于高台,这群人迫于权臣大人的威胁,又迫于他是皇室唯一剩余的子嗣,不得不做出选择。
谢镀幽幽起身,转过来,先是在众大臣里扫了一圈,眼神又很快转向那唯一不曾跪下,只是躬身的傅温清。
这句大人喊的格外沉静缓慢,只是对面人是傅温清,又莫名撩人。
傅温清眼神沉冷而摄人,也在盯着谢镀。
七杀帝命,刹也,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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