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见宗主

温烬遥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青瓷边缘在指节上压出浅痕。

他抬眼时,眸底那层惯常的冷雾似乎淡了些,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没什么温度:“是吗?”

话音落时,他指尖在茶盏上轻轻一旋,碧色茶汤里便漾开圈极细的涟漪,“不过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谢公子此前特意装成稚童骗我,总不会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事吧?”

谢归鸿闻言直起身,玄扇在掌心转了个圈,扇面血色红莲迎着光,竟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笑意更深,却藏了几分探究:“自然不是。

我此前不是说过吗,我想和青玄宗合盟 。”

温烬遥端茶的手在半空顿了一瞬,碧色茶汤晃出细碎的光晕,映得他眸色愈发深沉。

晨光落在他纤长的睫羽上,投下一小片鸦青的阴影,倒让那双总是覆着冷霜的眼底,寒意更显真切。

“合盟?”温烬遥重复这两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听不出是疑问还是嘲讽。

谢归鸿指尖捻着玄扇扇骨,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血色红莲的扇面半开着,在他身侧泛着暗哑的光。

温烬遥垂眸时,长睫如蝶翼般轻颤,恰好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这盘局牵连之广,连宗主都讳莫如深。

此人却敢在此刻提合盟——他手里定然攥着不一般的筹码。

也好。’

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快得像错觉。

‘既然各怀心思,不妨顺水推舟。倒要看看,这场戏里,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

再抬眸时,他眼底的探究已敛去大半,只余一片淡漠的平静。

迎着谢归鸿那双含笑的眸子,他极轻地点了点头,动作慢得像是在权衡,又像是终于松了口。

谢归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眼底却倏地掠过一丝深不见底的暗芒。

方才温烬遥垂眸那瞬,他分明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果然,他的性格从未变。

他玄色扇面在掌心轻轻敲了两下,唇角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这么看,绛月道君这是应了?”

廊下竹影被风推得晃了晃,碎光般落在温烬遥素白的袍角上,织出几片斑驳的绿意。

谢归鸿指尖摩挲着枚白玉茶盏,温热的茶水在盏中轻轻晃漾。

他目光落在温烬遥鬓边垂落的那缕发丝上。

那眼神缠缠绵绵的,像含着些没说尽的探究,又像藏着点别的什么心思。

一直到院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才慢悠悠移开视线。

“师尊,掌门师伯叫您过去一趟。”

陆云芷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铃铛,脆生生地撞进耳里。

她换了个利落的发髻,一支莹润的白玉簪斜插在发间,衬得那张少女脸庞愈发清丽,只是眉宇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说话时身子微微前倾,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温烬遥对着她颔首应下,眸光平静无波,却在转身前又对谢归鸿投去一瞥。

那一眼极淡,像风拂过水面,连涟漪都未起便已消散,随后便提步穿过走廊。

白色的袍角扫过廊边的青苔,带起几不可闻的轻响。

前院的石榴树下,陆云芷身边还站着个青年。

他穿一身石青色道袍,袖口收得整齐,腰间悬着枚刻着云纹的玉佩,正是陈叙白座下的二弟子时槿荣。

他见温烬遥走出月洞门,忙敛衽躬身,声音恭敬:“见过小师叔。”

温烬遥淡淡点头,脚步未停。

时槿荣刚直起身,目光不经意一扫,却见他小师叔身后竟还跟着个红衣人——那人红衣似燃,墨发用根红绸松松束着,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与这清规森严的宗门格格不入。

他眉头微蹙,眼中浮起几分疑惑,下意识看向两人身后的陆云芷,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小师叔身后的这个红衣人是谁”。

陆云芷悄悄摇了摇头。

时槿荣又转头去看陆云芷身侧的陆云希,只见她对着自己无声地动了动唇,口型分明是“不知道”。

正这时,那红衣人慢悠悠走上前来,目光扫过三个小辈,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是……”

话刚起头,他忽然转头看向温烬遥的背影,像是在征询什么。

温烬遥恰好在此刻顿了步,回头时眼尾微微上挑,给了他一个不轻不重的白眼,那眼神里带着点警告。

谢归鸿低笑一声,转回头来,语气轻快了些:“你们温峰主的友人,谢归鸿。”

“见过谢前辈!”

三小只反应极快,连忙齐齐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只是时槿荣垂着的眼帘下,仍藏着几分对这红衣人来历的好奇。

谢归鸿对着三个躬身的小辈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转身时红衣如流火掠过长廊,几步便追上了温烬遥。

红衣翩跹,与温烬遥那身素白长袍在廊下投下交错的影子,倒像是两抹被风揉在一起的光。

前往凤栖峰去的路上,遇到不少洒扫或练剑的弟子。

他们见了温烬遥,都忙不迭收了动作,垂首躬身行礼,口中恭敬地唤着“温峰主”。

目光触及他身后那位红衣人时。

众人难免多了几分偷偷摸摸的打量——毕竟这宗门里,鲜少有人敢穿得这样夺目,偏生那人眉眼带笑,走在规矩森严的温峰主身边,竟也不显违和。

凤栖峰云雾缭绕,石阶蜿蜒向上,确有几分凤鸾栖息的祥瑞之气。

凤栖峰是青玄宗的主峰,历代掌门皆在此居住,殿宇恢弘却不张扬,处处透着沉淀了百年的肃穆。

时槿荣引着二人穿过刻满云纹的殿门,主殿内檀香袅袅,梁柱上盘着栩栩如生的凤纹雕刻。

温烬遥抬眼望去,只见高位之上坐着位青年,玄色法袍上绣着金线凤羽,墨发用玉冠束起,眉宇间尽显执掌宗门的沉稳气度。

“见过掌门。”温烬遥敛衽躬身,声音清浅如玉石相击。

他行的是同辈礼,却难掩那份对掌门身份的敬重。

陈叙白抬眸,目光落在他身上,又淡淡扫过一旁的谢归鸿,嘴角噙着丝浅淡的笑意:“烬遥来了,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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