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朝飞
阿念婆婆合上卧房门扉,扶息院厅上此刻只有这一对年轻人相对而坐。
“暮卷。”舒煌有些拿不准暮卷的态度,开口呼唤试探。“你们是如何得知结亲之事的。”
暮卷只觉得诸事纷扰,心中一团乱麻难以厘清。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便从怀中取出青鸟送来的信笺交给舒煌。
舒煌展开一看,确是舒窈的笔迹,再看看院中树枝上自行梳理羽毛的青鸟,此刻它应当被困在信台才对,舒煌颇为不解。
正疑惑间,扶息院内响起舒窈的声音,“哥哥,可是暮卷姐姐来了?快让我瞧瞧,是什么模样的仙人让你这般牵肠挂肚!”随后一串铃铛般的笑声由远及近,直入厅上。
舒煌一惊,连忙给暮卷解释,“是舒窈,你别见怪,她在家胡闹惯了。”
正说着,舒窈迈步进来,嗔怪兄长,“哥哥,你又说我坏话。”
暮卷见她云髻精致,簪金梳玉,耳坠明珠,腰间禁步环佩叮当,手持满绣团扇,比眠泉县的颜如锦华贵更甚。
舒窈瞧着暮卷却略睁杏眼,她也见过许多名门闺阁淑女,像暮卷这般气质的却是少有。
舒煌不同意与方洛悯的亲事时,她只当是哥哥遁入谷中多年,眼界狭窄,不辨妍蚩,连方洛悯那般可爱的女子也不愿娶。
如今见了暮卷,她才明白哥哥为何拒亲了。
舒窈啧啧称赞,暮卷不施粉黛,衣着朴素,鬓发之间只用一支翠玉珍珠簪,反而将自己一身金玉照得俗气起来。
舒窈快步行至暮卷身边坐下,挨着她方觉其肌骨清凉,宛若玉雕;望其眸间星闪,耀若银河。
见舒窈直勾勾盯着自己看,暮卷有些不习惯,身子往后挪了几分。
“妹妹。”舒煌低声提醒,暮卷少见生人,舒窈这性子怕是会吓到她。
舒窈拿着团扇捂嘴咯咯而笑,说道,“暮卷姐姐,我一见你就心生欢喜,不然,你就留下给我当嫂嫂吧!”
“舒窈!”舒煌着急。
暮卷倒是觉得这少女天真可爱,少有矫饰,比起颜如锦说话弯弯绕绕更能听懂些,不由得心底也生出些爱意,又被舒窈爽朗的笑声感染,不自觉地抿嘴而笑。
舒窈见她笑起来容貌更甚,又拊掌而叹,“哥哥,我要是男子,一定不让暮卷姐姐嫁你,她该嫁我~”
舒煌实在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知道她又要开始胡闹了。
舒窈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整理下仪容,对着舒煌说,“哥哥,你还不好好谢谢我传讯给沉月谷。”
“正要问你,那青鸟不是被父亲拘走了吗?”舒煌见她说起正事,赶忙岔开话题。
“那鸟儿可是我亲选亲驯的,为什么不用府中一直繁育的玄鸦,就是为了防止父亲捉我的鸟儿,掐我的信路。”舒窈摇着团扇,看着院中漂亮一对青鸟,颇为得意。
暮卷看着她神采飞扬,心中有些羡慕这姿态。
“这一对儿啊,我特意教会了开锁。信台老仆多年不曾换过禁锢鸟腿的锁具,我叮嘱常爷爷不要把我的青鸟和那些玄鸦混笼,养坏了可是要陪我的。他便只把这对青鸟锢了爪子单独养在外面。”
“那日我见你因为父亲和方阁主定下的亲事忧心不过,又听得父亲拘了青鸟,且迟迟不遣玄鸦往谷中送信,便知道其中有猫腻。”
说完,舒窈转过来看着暮卷的眼睛,心中暗赞,口中继续说道,“那晚我便口哨呼唤鸟儿,原本想写明前因后果邀暮卷姐姐来抢婚,结果常爷爷正撞见我鸟儿脱锁外逃,一路追到蘅芳院。”
她看到桌上的信笺,知道舒煌和暮卷正因此事疑惑,“我怕事情败露提前惊动父亲,只说是邀小姐妹来聚,硬是被常爷爷监督着写完了信笺寄了出去。”
说完舒窈对着暮卷微微欠身,“要是惊着暮卷姐姐了,我给姐姐赔不是。”
暮卷知道舒窈并不知晓自己身负凝霜之寒的事情,也不是有意在信中欺瞒,抬手去扶舒窈,让她不必致歉。
舒煌悄声说,“下次别这样吓唬人了。”
舒窈莞尔,团扇拂面,眉眼稍垂,样子颇惹人怜爱,“也不只是为了哥哥你,洛洛也不愿草草嫁人,更不愿自己的婚事成为父亲与他人联合的筹码。”
“她还怀着一腔抱负,要成为杏林名家的。只是女儿家难违父命,也只有哥哥你抗争到底,她才有机会逃过这次联姻。”
回过眼神,舒窈又满心欢喜地看着暮卷,“好在把暮卷姐姐请出谷了。听说萨埵师父也来了,父亲若还想一意孤行,多少要掂量下了。”
这厢误会解开,三个年轻人意趣相投,不知不觉聊了许久。午时将至,仆从来请,说舒原燎在藏拙院正厅备好筵席,请公子小姐引贵客前去。
暮卷去卧房唤醒婆婆,舒窈此前听舒煌提起过阿念婆婆面上伤痕,也不惊讶,很亲热地扶着婆婆往藏拙院去,一路上介绍园中景致,妙语连连哄得婆婆眉开眼笑、心情舒畅。
暮卷与舒煌跟在后面,插不上话,相视而笑,随舒窈去了。
舒煌见暮卷神色舒缓些,心中稍慰,庆幸误会解开。只是也不知暮卷这段时候过得怎么样,整整一个上午,舒窈缠着暮卷问东问西,他都没机会和暮卷单独说上话。
待至藏拙院正厅,舒原燎与萨埵正对着墙上悬挂的《秋暝图》聊得投入,那是舒原燎几年前所绘,特意挂出来让老和尚相看品鉴,看看自己功法胸怀与十年前可有变化。
众人进来,舒窈扶婆婆坐定,又对着萨埵师父施礼一拜,而后交代席间侍女注意贵客的口味和好恶,都安排妥后便前往蘅芳院去请母亲。
暮卷见她办事条理井然,甚是惊叹,她只当江湖名门世家的女儿都这样的。
不一会,舒窈和一少女扶着白蘅夫人入厅,众人随之落座。
那少女身形小巧,着杏色衣衫,几股编发散至耳后,她衣饰虽不如舒窈华丽,但项间璎珞形制繁复精巧,也非寻常人家女儿能用。
暮卷抬眼对上她的目光,才觉她虽然容貌柔婉,但眼底却有一抹灵动不羁的气质。
之前听说方洛悯这段时间正在蘅芳院替白蘅夫人调理身体,想必就是这个少女了。
方洛悯扶着白蘅夫人入席,细细查探夫人的脸色与气息,知其精神饱满,可应对场面才放心在其身旁落座。
白蘅夫人虽比十年前老了些,但雍容气度不曾改,她的容姿在舒煌、舒窈二人脸上都能看到,只是舒煌遗传了清朗,舒窈更艳丽些。
白蘅则凝神将暮卷瞧了又瞧,甚是感慨。对着萨埵夸赞,“萨埵师父,十年未见,沉月谷各位气质都比十年前更妙,看来这谷地着实养人。”
萨埵回答,“夫人客气了!”
舒原燎抚须而笑,夫人久不见外客,他也很少和夫人一起宴待亲友了。
白蘅嗔视了舒原燎一眼,明艳动人,“夫君竟自顾嬉笑,也不知祝酒,可不要慢待了诸位。”
“夫人教训的是,是我的疏忽。”舒原燎笑盈盈端起酒杯,对着众人,心怀舒畅,“老友重逢,心下感慨,略备薄酒相庆,同祝平安,儿女福绵。”
众人举杯而饮,白蘅病中不能饮酒,以茶代之。
舒煌在父亲、师父身旁随时听训。舒窈则代母亲向萨埵师父与阿念婆婆祝酒,感谢二人照顾舒煌多年。白蘅不时招呼侍女给暮卷、方洛悯劝菜,满眼慈爱看着两个年轻女孩。
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不一会,白蘅气息稍弱,方洛悯马上搁下碗筷,要送她回去歇息。白蘅不得不致歉,“妾身孱弱,先行休息,就不妨碍各位尽兴了。”
众人都起身送她,经过暮卷面前时,白蘅被她双目瞳色吸引,免不了多看两眼。
出得藏拙院,方洛悯便转路去药堂煎药,舒窈独自扶着母亲回房。
进得蘅芳院暖阁中,白蘅退了侍女,与舒窈轻声耳语,“入夜后来我这里一趟。”
舒窈疑惑,丹羲两房事定以后,母亲已经很久不曾夜间秘召她了。
舒窈点点头,知道母亲或有要事安排,先行退回藏拙院招呼众人,直至宴席散去。
午后小憩,周遭才安静下来。
这会婆婆已经照顾萨埵师父歇下,她自己也在房内打盹。
一时从嘈杂的席间抽离出来,暮卷心神难得空明,左右睡不下,她便往扶息院中的角亭走去,院里水道自园中引来,中间杂植各色花卉草木,意仿野趣,但始终免不了人为痕迹。
沉月谷里的野花野草少有这样逼仄聚生,都是硕大植株,生机勃发。
刚在角亭坐下,就看见舒煌跨过院门进来。
“师兄!”暮卷轻唤,知他是来寻自己的。
久别重逢,两人却还没来得及好好说上话,如今误会虽已解开,但麻烦事却没变少。
舒煌绕过水塘花圃,进了亭子坐下。也不开口,郑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示意暮卷打开。
暮卷打开绸布,里面裹着一个鱼形玄玉佩,与自己手中的几乎一模一样,将鱼雕倒转,与自己的玉佩拼合,竟然圆融一体,似是从一块玄玉上雕刻出来的。
只是舒煌拿出来的这枚玄玉佩上没有绶带,只余一个空洞,中间似有绳索穿过摩擦的痕迹。
暮卷瞳孔放大,小心翼翼将没有绶带的玄玉佩翻转过来,只见玉雕背面在同样的地方刻着一行小字——朝飞尘历二二〇五正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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