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多罗
之后几日,方洛悯一边试着研究白蘅的异种蛊毒,一边细细回想师父当年治疗血凝症的方法。
一直到多罗夫人赶到丹羲派,方洛悯听到消息,欢天喜地跑到山门接娘亲。
师傅和娘是她最在乎的人,虽然长大一点后她跟随师傅四处游历,但幼时总是承欢膝下,娘对自己无微不至,再顽皮时也从未责骂,她也只见过母亲慈爱的面容,所以方启回从来也吓唬不住自己这个女儿。
车马到门,一个中年女子自车上款款而下,方洛悯和舒窈在台阶前等候,见母亲自己独自前来都没带侍女,方洛悯三步并作两步跨至马前,亲自扶着娘亲入门。
舒窈瞧不真切多罗夫人的长相,她依旧带着金花紫罗面衣,编发成髻偏侧一方,上饰灿亮青金石梳篦,耳坠鎏金天河石,饰品虽不名贵,但很称夫人的气质。一席天青绒面袍裹身,只在领口略微露出里面繁花缀边的玄色内裳。
只看额头与眉眼,站在她身旁的方洛悯俨然多罗夫人娇小活泼些的翻版。
“见过夫人。”舒窈倩尔施礼。
多罗夫人伸手扶起舒窈,悦耳的声音自面衣后悠悠传出,“悯儿曾多次与我说起你,果真是个妙人。”
“你与悯儿一般年纪,又亲昵如姊妹,自不必多礼。”
舒窈起身,方洛悯在旁叽叽喳喳,“我娘不介意这些的。”
多罗夫人回手掐了一下方洛悯胖乎乎的脸颊,眼中笑意盈盈,“悯儿贪吃,脸又圆了几分。”伸手环了一下少女的腰身,“腰也长了几寸,看来这些日子没亏了你的嘴。”
舒窈暗觉这多罗夫人倒是比一眼看上去灵动些,和母亲的娴静温柔颇为不一样。
也不耽误时候,舒窈开口邀多罗夫人去蘅芳院相聚,白蘅已经早早设宴等候了。
方洛悯挽着母亲跟着舒窈身后往蘅芳院走去,一路上碎嘴不停,将自己离家后的事情事无巨细说给娘听。
两对母女就在蘅芳院坐定,红玉领着十几个丫头在旁伺候。
寒暄片刻,洗尘茶毕,白蘅邀多罗入座用膳。
起初,方洛悯还怕母亲不便,毕竟她本就甚少出门,几乎从未在外人面前取下面衣。
但没想到多罗夫人并未迟疑,让方洛悯帮忙取了固定面衣的发针,顺手就揭了下来,显出面容。
多罗夫人姿容婉丽,嘴角一颗暗红小痣增添风韵。
白蘅则是心中一惊,她一眼便瞧出来多罗夫人肌骨不是寻常梦华人,其眉骨鼻骨转折突然,两颊骨形也不似梦华女子圆润,是典型的羌女容貌,这些特征比白蘅在梦华境内见过的羌民更明显。
舒窈心中也是闪过万般念头,眼睛瞪圆许多,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听见母亲泰然开口,“早听说多罗夫人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真容,今日我母女实在有幸。”
听得此言,舒窈迅速回神反应,点头致意,“难怪洛洛秀妍无双,着实承了夫人的气质。”
方洛悯听得舒窈一番言辞,刚拿起的筷子差点吓掉,“我说舒小姐,你可别拿这套腻我了。”
舒窈捂嘴嬉笑,恢复如常。
多罗则坦然微笑,“外人面前自然不摘,如今丹羲白夫人既有意让两个女孩义结金兰,又有心助我瑾方阁在凉州各郡的发展,白蘅夫人与舒窈小姐于我便不是外人。”
白蘅听得明白,多罗夫人名声虽不见于外界,但看来她在瑾方阁中并非闲人。
方洛悯少听这些寒暄客气话,只专心挑拣自己爱吃的菜色,心底惦记着等会儿要与娘细细问些事情。
两对母女和气融融用过了饭,便客随主便,入了与药堂相邻的郁馨院,方启回在丹羲派时一直客居其中,方洛悯与老父亲不对付,又爱折腾自己的瓶瓶罐罐,才搬去药堂应付。
多罗到访,自然是与丈夫同住。
方洛悯虽浑身不舒坦,但总离不开娘,况且这次来就是看娘怎么替她出气的。
只可惜,娘把她撵了出去,她并不能亲眼得见方启回的败象。
近申时一刻,方启回离了郁馨院,方洛悯才躲进母亲房内,问出了自己的诸多疑惑。
“娘,爹答应了吗?”
多罗正对镜整理妆发,瞧见溜进来的女儿,满眼疼爱地招呼她过来。
“答应了,本来就是他与丹羲二房商坊主的合计。我见你与白蘅母女本就投缘,想必不绑这儿女亲家也是愿意替白蘅夫人治病的,那自然不用多这一步了。”
方洛悯提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此事应再无变化了。
多罗替女儿理了理头上的散发,见她新长的绒发卷曲弯绕,便散了几股编发,好将她新长出的头发重新编进去。
“你倒是长得快,头发是,个子也是,才几个月不见你,又窜出些了。”
“娘,师父说我是后发力的,再过半年,我应当能如舒窈一般个头了。”
“傻丫头,难道舒姑娘就不长个头了吗?对了,你师父她还在乡里吗?”
“嗯,丹羲商坊的人接得急,我的几个病人都临时转给师父了,她让我先顾这边,不必忧心,自己在那边多留些时日。”
说到此处,方洛悯想起自己此行意图,试探问道,“娘,你当年那个血凝症,是师父治好的吗?”
多罗编发的手稍微停滞了一下,又接着动起来,“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方洛悯忍不住转过头,眼睛亮晶晶,“我遇到一个病人,与当年师父给我说过的血凝症病相一模一样。”
多罗松手,怕扯到女儿,但她脸色却不好看,“一模一样?”
方洛悯点头,多罗知道女儿醉心医学,疑难杂症钻破脑袋也要探究明白的。
多罗替方洛悯系好发尾,“明兮当年只说是帮我调理了身体,根源是因为我停了功法的修行。”
“对,就是这个功法,到底是什么功法能让女子不来月信。”
多罗温柔地拍拍女儿的脸蛋,“凝霜。”
“你也知我非梦华人,此法是我故乡女子经年修行的法门,原本只是强身健体的效用,但不知为什么我当年到了梦华,练了几回就停了月信,你师父明兮说我是功法修行所致的体内血气瘀滞。”
“婆娑?我记得那里有些怪异药材,但从未留意过还有这种功法。”
多罗神思迷离,似乎想起了些很不愉快的事情,“婆娑教内女子专持,逃难的那些流民哪里有这机缘。”
方洛悯听得有些糊涂,但也不打岔,只让母亲接着说。
“都是些秘事,除了你父亲还有你师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身份特殊,也不好抛头露面,只能在阁内替你父亲做些事情。”
多罗问女儿,“你刚说病症一模一样,难道病人也是婆娑来的人?”
方洛悯摆摆头,她并不觉得暮卷是婆娑人的长相,倒是那个被舒煌暮卷称为师父的老和尚有些像番僧。“不过她身边应该有婆娑人,而且她也说修行了功法,虽然没跟我说那功法的名字,但我觉得与你当年的情况太相似了。”
顿了一下,方洛悯接着说道,“只是她是完全不来潮……”
多罗谨慎起来,“我逃出婆娑之事甚秘,也是九死一生才流落至此,难道对方也是如此?”
“应该不是。”
多罗忽然声音颤抖,“她……多大年纪?”
“约莫比我年长几岁?”方洛悯见母亲有异,关切问道,“娘难道认识她吗?”
听闻方洛悯此言,多罗只觉得天塌下来,前尘往事如梦魇一般寻她来了。
方洛悯见娘亲满头冷汗,浑身发抖,赶忙叩脉,察觉母亲脉搏异常,应是突发心悸,连忙从小兜里取了护心丹给母亲服下。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多罗夫人才缓了过来,神色疲倦,甚是乏力。
“娘?这是怎么了。”
多罗夫人眼中噙泪,忍着悲痛,捏着方洛悯的手,“女儿,你可是要救她?”
“治病救人是女儿毕生愿望,既然有对症之方,女儿当然想试试,只是娘你这般神态是为何?”
多罗平复心情,搪塞过去,“既修行凝霜,或是故土之人,我不免激动了些。”
“你将她的情况细细说与我听,我好将当年你师父的对症之法教给你。”
见母亲恢复如初,方洛悯也没多想,将诊脉情况仔仔细细说给多罗,多罗则将当年凝霜修行的细节与暝兮的调理之法桩桩件件告知了女儿。
一直到酉时,方洛悯着急去药堂试验药方,便辞了母亲要走。
多罗拉住女儿,“女儿,你可曾将母亲的身份告知对方?”
方洛悯摇头,“师父交代我对此事要保密的,自然没有漏了娘的身份。”
多罗稍微松了口气,不易察觉,嘴角扯了一个笑容给女儿,“你去吧,务必好好替人家医治。”
方洛悯并没听出娘口中的弦外之音,只是埋头进了药堂,去研解那方子去了。
隔了几间院子的扶息院中,舒煌正与萨埵手谈,灯影中略微能听见他二人轻微的谈话声,但不清楚内容。
暮卷和阿念婆婆正在厢房卧室缝补衣服,此刻,她还并不知晓自己与那桩血案的知情者仅隔了几道院墙。
两只青鸟在水边濯洗羽毛,锦鲤在水草间游戏,一切都是那么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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