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番外二

救援后的一个月,小镇的青石板路还留着水浸过的深褐印记。

而许屿桉也终于跟着林池野回救援队,那天秋日的阳光正透过队部院里的老槐树,在地上筛出细碎的金斑。

宿舍三楼最东头的房间门被推开时,积了八年的灰尘在光柱里轻轻浮动,靠窗那张铁架床的床板上,还留着许屿桉当年用马克笔写的"水文第三组"——字迹被岁月磨得浅了,却像枚褪色的邮票,牢牢钉在时光里。

"我来擦。"

林池野抢过许屿桉手里的抹布,掌心的薄茧蹭过他手背,带着熟悉的温度。

许屿桉看着他弓着背擦拭床板的样子,忽然想起八年前也是这样,集训结束后林池野总抢着打扫卫生,理由是"你手嫩,别磨出茧子"。

那时他还脸红着反驳"我是来救险的,又不是来绣花的",此刻却只想伸手,轻轻抚平他衬衫后背被汗水洇出的褶皱。

整理旧物的木箱放在墙角,是林池野这八年一直锁在储藏室的。

打开时,一股混合着樟脑和旧纸张的味道漫出来,最上面压着的水文记录本边缘卷了毛,封面还留着水浸过的波浪纹——是当年洪水冲毁观测站时,林池野从水里捞出来的。

许屿桉翻开泛黄的纸页,某行数据旁歪歪扭扭写着"带胃药",下面还有行更小的字"屿桉早上没吃饭,买甜豆浆",笔尖划过纸面的力度很重,墨痕都透到了背面。

"还留着啊。"他指尖抚过那行字,眼眶忽然就热了。

失忆的八年里,他总在夜里梦见模糊的橙色身影,梦见有人把温热的豆浆塞进他手里,却怎么也想不起脸。

直到上个月在小镇的救灾帐篷外,林池野穿着同样的橙色救生衣朝他走来,说"屿桉,我找了你八年",那些破碎的片段才突然拼合——原来梦里的温度,从来都不是幻觉。

"什么都留着。"林池野从身后环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轻轻蹭了蹭。

随后又低头埋在许屿桉的颈窝,然后轻轻的吻了吻许屿桉侧颈上的痣,胡茬扫过耳廓,有点痒。

他伸手拿过那本记录本,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有他后来补画的小太阳,旁边写着"等你回来",一笔一划,写了整整八年。

"以后换我记,"他低头,温热的呼吸落在许屿桉颈窝,"你胃不好要吃早餐,画画时总忘了开灯伤眼睛,看水文图久了会头疼......这些我都记着。"

许屿桉转过身时,撞进他眼底化不开的温柔里。

林池野眼角的细纹比八年前深了些,却像盛满了星光,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想起在小镇当老师的日子,每次教孩子们画星图,总会下意识在角落画颗最亮的星,直到再见到林池野才明白,那是灵魂深处的缺口,只有眼前这个人能填满。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林池野的眉骨,那里有道浅浅的疤——是当年为了救他,被掉落的木板划伤的。

"还疼吗?"

林池野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让他感受那里沉稳的心跳:"早就不疼了,倒是你。"

他指尖划过许屿桉的手腕,那里有圈浅色的勒痕,是当年被洪水卷走时,抓住漂浮物留下的,"这里还留着印子。"

"早就淡了。"

许屿桉笑起来,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还是和八年前一样。

队里的老队员们总爱打趣他们。

训练时看到两人并肩做心肺复苏,老王就端着搪瓷杯在旁边喊:"小林当年教小许做人工呼吸,手都抖得不敢碰,现在倒好,恨不得粘一块儿!"

林池野面不改色地按压着模拟人,许屿桉却红了脸,转身去拿急救箱时,被林池野悄悄拽住手腕。

"脸红什么?"

他压低声音笑,"当年要不是那么多人而且又在训练场,我早想......"

"想什么?"

许屿桉抬头,撞进他带笑的眼里,心跳漏了半拍。

"想亲你。"

林池野说得坦荡,指尖在他手腕内侧轻轻划了下,看着他耳尖红得快要滴血,才满意地松开手。

然而这时许屿桉突然凑到他的耳边“其实…,当年我也是。”

随后立马跑远。

徒留林池野一个人愣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许屿桉已经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他笑。

“来追我呀!”

“我来了!你等着!等我抓到你,你就完了!”

金色地阳光洒在训练场上,有两个男生你我追赶着,譬如八年前那个秋天,一样的地点,一样的时间,一样的人,仿佛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在这年冬天,许屿桉带着林池野回了老家。

他们先是一起去吃了许屿桉奶奶做的腊肠,后是一起去看了之前去看儿时许屿桉父亲工作的地方,最后他们一起带着两束花去陵园看往了父母,去看了那个为自己而建立的无名碑。

“这是……你弄的?”许屿桉看向身侧和他穿同一款羽绒服的林池野。

“……嗯”林池野别扭道。

“谢谢,不过呢,现在我回来了,你也不要每次放假都来看它了。”

许屿桉温柔地笑道。

“你……知道了?”林池野一顿。

“当然了,我奶奶告诉我了,没事了,林池野我回来了!”许屿桉微微垫起脚尖,双手捧着他的脸,笑嘻嘻地看着他。

这时林池野低下头与许屿桉的额头相贴蹭了蹭轻声道“嗯,回来了,我那天上的星星回来了。”

随后低头吻上他的唇。

然而这个冬天不但许屿桉带林池野回老家了,林池野也带许屿桉回了他临江的老家。老房子带着个小院子,院角的腊梅正开得热闹,空气里飘着清甜的香。

“你爸爸妈妈呢?怎么不在家?”许屿桉好奇地问道。

“他们去旅游去了”林池野无奈道。

“哈哈哈哈,你爸爸妈妈感情真好。”许屿桉笑道。

“好了,别笑了,我们出去走走,看看风景去。”

林池野帮他把围巾紧了紧,牵起他的手揣进来自己的口袋。

江滩上的鹅卵石被阳光晒得温热,许屿桉捡起块椭圆的石头,蹲在地上画星星,笔尖划过石面的沙沙声里,林池野就坐在旁边看,手里拿着个小刷子,时不时帮他扫掉石屑。

"你看,进步了吧?"

许屿桉举起石头献宝,上面两颗星星依偎着,线条比当年在观测站黑板上画的流畅多了。

八年前他总说自己手笨,画的星星像歪瓜裂枣,林池野却总说"我们屿桉画的,是最亮的"。

而这时林池野接过石头,放进贴身的口袋,忽然单膝跪地。

许屿桉吓了一跳,正要伸手拉他,就见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打开时,一枚雕刻着星星的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是用当年许屿桉画星图的纸,一笔一划雕刻做成的,边角被磨得圆润,显然做这个东西的人很用心。

"八年前在观测站,我就想拿这个跟你说了。"

林池野仰头望着他,眼里的光比江面上的碎银更亮。

"那天你值夜班,在黑板上画了整夜的星图,说'每颗星星都在等它的伴星',我当时就想告诉你,我会一直一直做你的伴星,你的伴侣,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八年前的告白太匆忙,没有来得及给你准备礼物,而这是我给你迟到的礼物"

“许屿桉,我林池野想再一次向你郑重地问,你愿意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吗?”

而这时的许屿桉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却笑着点头,声音哽咽:"你……我愿意!一直都愿意!"

随后他伸手去扶林池野,却被对方握住手指,把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他左手无名指上。

冰凉的银圈紧贴着皮肤,却像有团火从那里烧起来,暖得人眼眶发烫。

他们在江边的老屋里住了些日子。

清晨一起去水文站看数据,林池野会把许屿桉的手揣进自己外套口袋,边走边给他讲这八年水文站的变化。

傍晚坐在江滩上数星星,许屿桉就枕在林池野腿上,听他讲救援队的趣事,讲到惊险处,总会下意识攥紧他的手。

"我和你说过总梦到一个穿橙色救生衣的人,"某个夜晚,许屿桉忽然开口,江风掀起他的衣角,"梦里他总说'别怕',原来那是你,真好。"

林池野收紧手臂,将他更紧地拥在怀里,下巴抵着他发旋:"以后我天天跟你说,早上说'别怕迟到,我煮了粥',中午说'别怕太阳大,我带了伞',晚上说'别怕黑,我陪着你'。"

开春后,救援队去山区修建防洪渠。

许屿桉的水利知识派上了大用场,他趴在图纸上标注水位线时,林池野就站在旁边给他递笔,偶尔伸手帮他把滑落的眼镜推回去。

年轻队员凑过来问:"许老师,林队是不是对你有求必应啊?"

许屿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林池野从包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柠檬味的甜在舌尖散开。

"他胃不好,"林池野看着他,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吃点甜的舒服。"

休息时,许屿桉教年轻队员认水流方向,林池野就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手里拿着个速写本。

许屿桉偷偷看过去,发现上面画的全是自己——趴在图纸上皱眉的样子,弯腰测量水位的侧脸,甚至还有刚才含着糖笑的模样,线条温柔得像浸了水。

"画我干什么?"他走过去,故意板起脸。 林池野把速写本往身后藏,耳尖却红了:"怕忘了。"

"我就在这儿,你忘得了吗?"许屿桉抢过本子翻开,某页画着两个小小的人影,在江滩上并排坐着看星星,旁边写着"我们"。

后来,他们在江边种的柳树成了片小树林。每年春天抽出新芽时,两人都会带着野餐垫来这里。

林池野总会提前在家炖好糖醋排骨,用保温盒装着,许屿桉则拿出新画的星图,指着夜空给林池野讲哪个是"林哥星",哪个是"屿桉星"。

"你看那两颗挨得近的,"

许屿桉指着天边,"左边那颗亮的是你,右边那颗跟着跑的是我。"

林池野把一块排骨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嚼得脸颊鼓鼓的,忽然说:"不对,是我跟着你跑。"

他握住许屿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八年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江水流淌不息,带着他们的笑声奔向远方。

许屿桉靠在林池野肩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忽然明白,那些在洪流中失散的时光,从来都不是空白。

它们是林池野藏了八年的水文记录本,是他贴身带了八年的星星戒指,是每个汛期站在堤坝上时,那句没说出口的"我等你"。

这些被岁月酿成的蜜,会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甜得恰到好处。

就像此刻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的月光,温柔,且绵长。

原来最好的约定,从不是“活着回来”,而是“不管走多远,我们终会重逢,用余生把所有空白,都写成圆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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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叶藏星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