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乎意料的,艾丽莎并没有杀了他。
她甚至没有对他动手,虽然她眸中的愤怒和厌恶依旧清晰可见。
艾丽莎甚至勉强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在陌生的血族贵族中介绍了一圈。
她和他们说——他是她的小儿子,伊莱·亚图斯。
伊莱也乖巧的如同木偶一样任她摆布,他又吃到了甜美的食物。
随后,艾丽莎把他丢给了身边的侍女照顾,侍女带着他进了一个密闭的陌生房间。
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监管。
不过,伊莱对这种监禁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更何况,相比那个腐朽的阁楼,这个精致的房间简直像是天堂。
在天色即将明亮起来的时候,艾丽莎走进了房间。
她关上门,站在门口,眯着眼,用一种伊莱从未见过的视线打量他。
像是在探究,像是在思索,像是在评估,就和……那位马洛先生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伊莱不喜欢这个眼神,但,这是他第一次,在艾丽莎的眼睛里,看到不同的情绪。
伊莱从座椅上站起来,乖巧地低下头,垂着眸子,轻轻喊了一声:“……母亲。”
他有了点力气,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沙哑而无力,在他刻意的控制下,软糯又乖巧,带着少年的稚气。
是一个幼崽能发出的,最能吸引母亲的声音。
他悄无声息蜷起了手掌,期待地撩起一点眸子,清凌的视线掠向艾丽莎。
……
艾丽莎长睫蓦的一颤,像是停驻在花朵上被惊醒的蝴蝶,她眸中的情绪刹那间收得一干二净,熟悉的厌烦和恶意翻涌出来,染满整双眼睛。
伊莱攥紧手掌,长睫落下,眸中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也随着他的动作瞬间消失。
艾丽莎冷笑,掠过来,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巴掌。
“我和你说过什么,你是不记得了吗?”
……
小伊莱捂着肿胀的侧脸,低垂着头,他当然记得。
在他被送进阁楼的那天,艾丽莎就对他说,不许他喊她母亲。
每一次,他喊母亲的时候,艾丽莎都会毫不客气地惩罚他。
小伊莱,已经很久都没有喊过她母亲了。
艾丽莎唇角浮现出了然而嘲讽的笑,她说:“这么一点贫瘠的,不值一提的东西,就能让你重新燃起希望,生出向往吗?”
“真是可笑。”
她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像拖垃圾一样拎起他,来到了一处庄严肃穆的会议室。
里面是数位看上去德高望重,血脉不凡的高阶血族。
但他们都簇拥在一个年轻的血族少年身旁,他黑发黑眸,表情温和,身材健壮,有一双,像极了艾丽莎的眼睛。
“知道那是谁吗?”艾丽莎说。
伊莱垂眸不语。
他当然知道,城堡里每个血族都知道,那是他的……哥哥。
“奥利弗·亚图斯。”艾丽莎用一种他从来没听过的甜蜜声音呢喃着这个名字,“他多可爱,多么强大,他完美继承了我和他父亲的才能,他会在万众瞩目中长大,成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艾丽莎再次拎起他的衣领,富丽堂皇的宫殿和光鲜亮丽的颜色一点点在他视野里消失褪色,熟悉的,黑暗潮湿的阁楼和泛着锈味的铁门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在奥利弗和你之间,没人会选择你。”
把伊莱丢进阁楼里,沉重的铁门关闭的那一瞬间,艾丽莎冷冷地丢下了最后一句话。
到这时,小伊莱古井无波的灰绿色眼睛才忍不住再次颤了颤。
……
奥利弗和他之间,没有人会选择他。
艾丽莎是这样,索尔也是这样,仆从是这样,侍卫也是这样。
所以,蒂娜呢?
蒂娜是一个人类。
伊莱知道,她曾经有多向往离开亚图斯城堡,他知道,她曾经有多恐惧厌恶他。
所以,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答案似乎,已经显而易见了吧。
伊莱听到内心深处恶魔的声音蠢蠢欲动。
不然,她为什么会和奥利弗来到这里?
她明明知道一些,他和父母哥哥的事情。
她明明知道,他们是仇人般的存在。
这是很好的机会,奥利弗并没有发现他,伊莱明明可以悄无声息地袭击,他有百分的把握,可以将奥利弗一击毙命。
理智也告诉他,不要再听下去。
只要没听到,或许,就可以当成什么也没有发生。
把蒂娜带回去,她还是那个单纯可爱的女孩。
可内心深处,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仿佛一双黏腻的手,死死拽住了他的脚腕,让他无法移动分毫。
想知道,想听到,蒂娜是什么样的回答。
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同意。
但还有那百分之一,近乎渺茫的希望,会是反对。
伊莱听到自己的心脏,像擂鼓一样,不正常地跳动起来。
*
“……”
蒂娜惊得后退了一步,她抬起眸,震惊不解地打量着面前的诺安。
在此时此刻,懵懂的少女终于惊醒,在她眼里善良温和的诺安,似乎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你在说什么?是我听错了吗?”
“你没有听错。”“诺安”轻轻叹了口气,无比认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蒂娜小姐,你担心即使成功逃跑,也不过是在做无用功,还会被追捕,还会被通缉。”
“普通的人类没办法和血族抗衡,确实如此,但是——是有彻底解决的办法的。”诺安笑笑,低沉的声音在寂寥空荡的顶楼回响,“杀了伊莱,只要他死了,问题,自然也就彻底解决了不是吗?”
在女孩震惊傻眼的眼神里,“诺安”轻轻叹了口气,挺直腰:“重新认识一下吧,蒂娜小姐,我是奥利弗,奥利弗·亚图斯,也就是,伊莱同父同母的亲生哥哥。”
……?
蒂娜条件反射后退了一步。
“别怕。”像是预测到蒂娜的反应,奥利弗连忙开口,“蒂娜小姐,我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蒂娜眸中警惕丝毫未减,她悄无声息地环视四周,试图寻找可以逃离的出口。
但这个城堡对她来说无比陌生,他们在顶层,唯一的出口就在奥利弗身后,被他牢牢挡住。
蒂娜只好再次看向面前的男人:“既然你是奥利弗……那你为什么要说自己叫做诺安?”
奥利弗脸上浮现出苦笑:“难道要说自己叫做奥利弗吗?那我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声音落下,面前的诺安,不,奥利弗,脸上的肌肉和发丝像热蜡一样飞快变形融化。
眨眼间的功夫,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黑发黑眸。
蒂娜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在去掉伪装之后,他其实也和伊莱一点也不像,他的身材更健壮,五官和脸颊的弧度更锋锐厚重。
只除了眼睛。
在奥利弗还是诺安的时候,蒂娜就觉得,诺安眼睛的弧度和伊莱有些相似。
现在,他眼睛的轮廓就和伊莱更像了。
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但伊莱眸中,没有他现在的黑色瞳仁和严肃认真的情绪。
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大部分时光是俏皮而慵懒的,只在一小部分时间里被愤怒或是别的什么一激,才会变得深沉而薄戾。
蒂娜唇角稍稍上扬起一个角,然后倏地从沉思中惊醒。
现在可不是思索伊莱的时间。
“诺安”恐怕没有说谎,他就是她曾经见到过的,那幅画片里伊莱黑发黑眸的哥哥。
她被骗了。
诺安不是普通的血仆,是奥利弗伪装的。
蒂娜回忆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面色越发惨白。
所以,在玫瑰园里的认识,生日礼物的建议,有几分是偶然,有几分是刻意?
他接近她是为了什么?
奥利弗苦笑:“蒂娜小姐,我承认,我是刻意接近你的,但绝不是因为对你有恶意,而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转机。”
他意味深长地加重语气:“看到了我和你之间共同的转机。”
“……什么意思?”
“由死而生,转危为安的转机。”
“……”
蒂娜有一瞬间的茫然。
奥利弗恨铁不成钢: “他会杀了我们的!”
“……谁?”
奥利弗不知道该说她是真蠢还是假蠢了。
“当然是伊莱!”
蒂娜条件反射地张口:“不会。”
她不知道伊莱和奥利弗有什么恩怨,但他,肯定不会杀了她的。
“为什么不会?”
奥利弗轻嗤,“血族可不是什么良善的族群。”
“城堡外的玫瑰园,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玫瑰园?”
“哦,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奥利弗笑道:“血族的尸体,可以养育出最美丽的红玫瑰。”
“亚图斯城堡外,原来是没有这么多艳丽的红玫瑰的,数月前,亚图斯城堡外一夜开满了红玫瑰。”
“与此同时,城堡里的所有血族,消失殆尽,你猜猜,是什么原因?”
蒂娜的睫毛颤抖。
她不相信奥利弗说的话,但她脑海中,不是控制地泛起了一些回忆。
她刚刚进入亚图斯城堡的时候,便深深地疑惑过,为什么偌大的城堡里,只有伊莱一只吸血鬼,为什么那么多血仆的房间,却没看到一个血仆。
如果说,曾经是有的呢?
只不过那些血族和人类……都被伊莱……杀死了?
“一个连自己亲生父母都会杀死的血族,为什么会放过你我?”
“现在,你还觉得他是个和善的血族吗?”
“你到现在还在做这样的美梦吗?”
“你现在年轻貌美,或许,他贪恋你的血液,贪恋你的美色,不会对你下手,但人类衰老可比血族快多了。等你韶华已逝,年华不再,三十岁的时候呢?!”
“你甘心,永远在亚图斯城堡,当一个用血液侍奉别人的仆从吗?”
“只要杀了伊莱,便再也不会有任何烦恼了。”
女孩沉默不语,奥利弗将它完全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他继续谆谆善诱:“杀死伊莱,对你来说并不算难。”
“我告诉过你,吸血鬼害怕银器,唯一的弱点就在心脏。”他从腰间拿出一把镶满宝石的牛皮刀鞘,握住刀柄轻轻一拔,一个锃亮的,锋利的匕首便出现在他的掌心。
“这是特制的银器,经过圣水和术师的加持,对血族的杀伤力更加提高了。简而言之,只要你用这只匕首,扎进伊莱的心脏,他就会立刻毙命,没有任何活下来的机会。”
“到时候,我会重新拿回亚图斯城堡,属于我的权柄,我会用最好的车马,送你回人类城市。给你数不尽的财富和地位,你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城堡和庄园,做自己真正的主人。”
“怎么样,这个计划,怎么听都很划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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