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
今日是清一村村长儿子肖远文与孤女梁清的大喜之日。梁清父母双亡后就被村长接到家中住下,与肖远文青梅竹马,情愫暗生。
梁清长得秀美如画,是难得的美人胚子,喜欢她的人多了老去,最终还是肖远文近水楼台先得了这月亮。
婚礼热闹非凡,象征性的接亲后又抬回了原来的肖家,拜堂过后,新娘子被送回了喜房。肖远文则是被亲朋好友拉着灌了许多的酒。
等他醉醺醺地回到喜房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如遭雷击——他的父亲肖军正压在梁清身上,欲行不轨。
他怒上心头,大喝一声,拎起凳子就往肖军头上砸,却因醉酒过甚而失了准头,凳子只是擦破了肖军的皮。
家里的其他人听到动静后纷纷赶来,肖军情急之下,一巴掌将梁清扇倒在地,大声辱骂她恬不知耻勾引公公,声音之大,未靠近便可闻。
肖远文从宿醉中清醒时,梁清已经被打了一遍又一遍,被拔光衣物关进了柴房,只等天明沉井溺死。
“阿清……阿清!”肖远文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他的母亲张文翠在一旁呼唤道:“儿啊,你终于醒了!吓坏娘了。”
“娘?”肖远文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眼神中充满了狠厉,“娘!我爹他——”
张文翠迅速捂住他的嘴,一脸憎恶地说:“这件事与你爹无关!都是梁清那个下贱蹄子勾引你爹的,她竟然在大婚之日做出这种恬不知耻的事情。”
肖远文用力拉开她的手,质问道:“阿清呢?”
张文翠冷笑一声:“当然是打了一顿关进柴房了,等天亮了就让人把她沉井!”
“什么?”肖远文震惊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一般,“您不是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的吗?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我残忍?我哪儿有她不要脸啊!我把她当女儿,她却想当我什么?你说!她是不是早就看上你爹的钱了?”张文翠咬牙切齿地骂道。
“儿啊!你真是糊涂,怎么就看上这样一个下贱小蹄子!”肖远文的娘张文翠哭肿了眼,嘴里的辱骂越发不堪入耳。
肖远文心脏咚咚直跳,他捂住耳朵,大吼道:“够了!出去!”
“你说什么?”张文翠不可置信道。
“我说出去!你出去!”肖远文抱头怒吼。
张文翠哭着出了门,肖远文喘息着,眼睛猩红,他擦了擦眼睛,掀开被子下了床,直奔柴房而去。
天空乌云密布,漆黑如墨,似乎连星光都被吞噬了。柴房孤零零地矗立在夜色中。
柴房上了锁,肖远文的心沉重如铅,他颤抖着手指扒在门缝边,目光穿透狭窄的缝隙,只见里面一片昏暗,只能勉强看到一个女子蜷缩在角落里,浑身**,伤痕累累。
肖远文尝试砸烂锁,但是根本砸不烂,于是他转向柴房的另一侧,用力推开窗户,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落地时,一阵灰尘扬起,地上的女子被惊醒,她惊恐地抬起头,那张昔日美丽动人的脸庞此刻已经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直视。
她颤抖着双手捂住脸,声音微弱而颤抖:“别……别看我,别看我。”
他们竟然毁了她的脸!肖远文心如刀绞,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地披在梁清身上。
肖远文紧紧抱住她,泪水夺眶而出:“对不起……对不起,阿清,都是我的错。”他的声音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他眼神坚定地抬起头,对梁清说:“我带你走!离开这个地方。”
肖远文小心翼翼地将梁清扶起,用衣带当做绳子,将她紧紧地绑在自己背上,从窗户爬了出去。
肖远文避开大路,沿着蜿蜒曲折的小道狂奔,他气喘吁吁的奔跑着,额间的汗哗啦啦的淌下。
“阿文,你...放我下来吧....”梁清微弱的声音在肖远文的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请求。
“不放!我死都不会放开你的手!”肖远文的声音坚定而决绝。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晨光如薄纱般洒落,村口的大门仿佛就在眼前。然而,当肖远文看到围堵在门口的人群时,他脸上的欣喜瞬间凝固。
“他们在这!”一声呼喊响起,肖远文心知不妙,立即转身往回跑。
但长时间的奔跑已经让他体力透支,很快就被追上的人群扑倒在地。梁清被无情地从他背上拉扯下来。
肖远文奋力挣扎,试图夺回梁清,但他的手臂被狠狠地扭伤,梁清被众人拖走。他嘶吼着,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愤怒。
“她是我的妻子!你们不许带走她!”肖远文的吼声在清晨的村庄回荡。
“看吧!这就是被妖气影响了心智,还不速速将妖女梁清带过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肖远文被摁在地上,张文翠推开压住他的人,哭道:“你们放开我儿,要打要骂就去找那个梁清,我儿都快被你们压死了!”
见众人不撒手,张文翠不得已向站着的老者祈求道:“道长,你让他们放开我儿,他身体不好不能这样压着。”
肖远文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近古稀的道士站在人群中央,他身穿破旧道袍,满头白发稀疏,脸上布满老人斑。
道士沉声道:“肖远文中邪太深,需要关押三日,待将妖女沉井封死镇压后,方可祛除他身上的妖气。”
张文翠忙不迭道谢:“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肖远文死死地盯着道士,怒吼道:“你是谁?为何哄骗我娘?”
张文翠连忙解释道:“这是修为高深的道长,是他发现咱们村里妖气冲天特意前来相助,不得无礼!”
“什么道长!我看你才是妖怪变得!”肖远文转头看着张文翠,“还有你,娘!明明是爹他——”
“啪!”张文翠一巴掌打在肖远文脸上,她瞪着眼睛,用力喘息着,“走!把他给我带走!”说完她冲道士道歉,“不好意思道长,都是我儿年纪太小不懂事,请您多担待。”
肖远文被带回肖家,绑在房柱上。
张文翠亲自送来食物和水,但他却无心进食,“阿清呢?”
“已经带去废井了。”张文翠的声音冷漠而无情,“等她死了,我的儿就能恢复正常了。”
肖远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阿清没有错!她更不是妖!她若是妖早就将我们杀了,为何还要等到今日!”
张文翠念叨:“行行行,随你怎么说,先吃饭吧。”
“我不吃!”肖远文将头侧到一边,痛苦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爹在哪儿?让他亲自去说,说是他恬不知耻欺负如亲女儿一般养大的孩子!”
“够了!”张文翠猛地将碗摔在地上,碎片四溅,粥水横流。
张文翠的脸上露出深深地疲惫,她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儿啊,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吧,等梁清死了咱们就都好了。”
说完,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步履蹒跚着走了出去。
吱丫,大门缓缓合上,光线在肖远文焦急的眼神中收拢,听见落锁的声音,心中充满了绝望。
这时,肖远文发现了脚下的瓷片。
他艰难地扭动身体,蹲下捡起瓷片,锋利的边缘割断了绳子。
挣脱了束缚,他迅速冲向房门,却发现房门已被牢牢锁住,窗户也紧闭着。
肖远文只好在房里大叫喊娘,没一会张文翠匆匆赶来,开锁声响起,她走近一看,满地脱落的绳子。
下一秒,一道身影从身后飞快跑过,张文翠这才意识到被骗了。
肖远文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奔向废井,周围长满杂草,潮湿的环境滋生了许多蛙类,奔跑间就会不经意碾死一只。
柔软的身体在脚下爆开,黏腻的汁液从抬起的鞋底上滴滴答答的,带着蛙类的尸体落下。
但此刻的肖远文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赶到时已经晚了,几人正将捆绑着的梁清倒着从井口扔下。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不——”
他膝盖一软,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但那块封井的大石已经落下,凭他一人之力完全无法撼动。
肖远文跪倒在石头旁,双手颤抖着试图挪动那块巨石,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那块石头都纹丝不动。
手指被尖锐的石头边缘划破,鲜血滴落在湿润的泥土上,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众人冷漠地围观着,没有人上前阻拦。
老道士带着他的人离开了现场。
天空下起了雨,氤氲在山野的雾气笼罩,细雨绵绵浸入身体,从脚到头都带着一股湿冷。
肖远文抱着石头痛哭,他的身体在雨中颤抖着,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张文翠赶来时,只见肖远文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刚出生的小蛙们跳上他的身体,咕噜咕噜的声音似有若无。
这场亲事成了清一村缄口不言的密辛,废井也成了小孩子游玩的禁区。
肖远文不吃饭不喝水,一日比一日瘦,他呆呆地看着窗外,无论张文翠怎样哭怎样闹都无动于衷。
第七天,是梁清的回魂日。
但据那位道长所说,被镇压的梁清没有回魂日,万可放心。
这天肖远文却破天荒的起来了,主动找到张文翠。
张文翠苍老的脸上刚有点笑意,就在听见他要找肖军时垮了下去。
张文翠扯了个僵硬的笑容,“你问他干什么?”
肖远文瘦骨嶙峋,面颊凹陷,眼神里充满了冷漠和决绝。
他淡淡地说:“几日没见 ,问问。”
张文翠没再多言,只是随口嘱咐他好生休息便离开了。
张文翠走后,肖远文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刀。
他推开门,夕阳的余晖烧红了天空,将眼底倒映成一片血色。
当夜,肖家起了一场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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