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谢向竹犹豫着开口。
如果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为了不让奶奶发现端倪,也就捏着鼻子吃了,反正这东西再如何也不至于有毒。
但沈寂然他们在这,她没资格让别人也依着她的性子。
她咬了咬牙,措着辞打算快刀斩乱麻,沈寂然却先开口了:“谢向竹。”
谢向竹:“什么?”
门口传来一阵门铃声。
谢向竹皱眉:“又是谁啊?”
平时一年这门铃也未必响一次,怎么今天大半夜的,一个两个的都往他们家来了?
“我去开门,你们先吃。”半人半骷髅的女子站起身,满身的骨头架子随着她的动作碰撞出声。
女子前脚走出众人的视野,下一秒谢向竹就看准时机,立刻从桌子底下拖出一个盘子,她将桌上的饭菜归拢到一处,然后尽数倒入了盘子中。
沈寂然伸手拢了下蜡烛。
外面一声门响,接着他们听到了女子高兴的话语:“还以为你得过几天才到呢,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你爱吃的榴莲奶奶还没给你买回来呢。”
“买什么榴莲啊,那么沉您也拿不动,我愿意吃平时自己也能买。”
谢向竹倏地起身跑了出去,低声道:“这小子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沈维扭头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屋内除了他和沈寂然再无旁人,他连忙转回头趁机问沈寂然:“祖宗,现在是什么情况?那老人是灵还是说什么记忆中的人?还有,我们什么时候进方寸的?”
“我们没进方寸。”沈寂然向桌上的蜡烛略一扬下巴——那蜡烛烧得好好的,并没有被剪断。
沈维:“那现在是什么?闹鬼?”
“那老人不是活人了,”沈寂然说,“这屋子的选址就和我原先的房子位置一样,我的房子里可能施加过什么咒术,所以导致她没能如常人般离世,她走不了常规的轮回路,只能由我们送走。”
“她现在……就是个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死者。”
沈维喃喃道:“怎么会意识不到呢?”
沈寂然:“因为人、鬼,生、死,本就没多大分别。”
莫一天一觉睡醒,感觉身体里的零部件不太舒服了;吃饭的时候一勺菜送入口中,却没尝出食物的味道;说话的时候舌头越来越不好使了;晚上睡不着觉,白天反倒是昏昏欲睡……
都是些身体上的小毛病,人活着的时候又没死过,怎么能知道自己现在这就是死了呢?
刚刚她还和沈寂然说自己在等孙子回家,要看孙女成家立业。
想来她或许以为自己只是老了吧。
“之前在屋里,谢向竹和你说什么了?”沈寂然问。
“她想跟着您,”沈维隐去了谢向竹和自己讲的往事,只拣答应要替谢向竹说的话道,“她说自己做事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想和您学点东西。”
沈寂然微微皱眉。
他怎么越来越看不明白现在这些孩子在想什么了?一个个的放着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偏要重操祖宗的高危老本行,真当这是什么好差事吗?
“谢向竹那孩子不错。”叶无咎说,“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带带她。”
沈寂然:“我知道,我金条还在她手上呢。”
叶无咎:“……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沈寂然手指点了点桌面,探究的视线落在沈维身上:“她还和你说了些其他事吧,比如……我当年做的事?”
沈维干咳一声:“这个……”
“快来快来,一直在车上没来得及吃饭吧?我们正好吃饭呢!”女子有皮肉的半张脸满是喜色地带着一个看起来就是高中生的男孩走进饭厅,谢向竹一脸不悦地跟在后面。
“他吃过饭了,奶奶。”谢向竹说。
男孩侧过头,谢向竹对他使了个眼色。
他没喝酒,所以在他眼里,女子不是半人半鬼的骷髅,只是他的奶奶。
“对,我吃完饭了奶奶,”男孩回答,“刚刚在路上被车晃了半天,现在什么也吃不进去了。”
“行,那明天奶奶给你做好吃的。”女子拖着骨头架子坐回桌前。
沈寂然从一旁的纸抽里抽了张纸,蹭了蹭嘴角。
“你们吃完了?”女子高兴地看着少了很多菜的盘子,又把男孩拉过来,“川儿,快过来,这位是沈家祖宗,快问好。”
谢川警惕地打量着沈寂然,微微点了下头:“您好。”
沈寂然注意到他的视线,笑了笑,看向一边的座位:“坐。”
谢川坐下来又盯着沈寂然看了一会,余光瞥见了沈寂然旁边的沈维,又道:“你是?”
“哦,你好,我叫沈维,”沈维倒了一杯茶水模样的酒推到谢川面前,“喝点水吧。”
谢川应了,端起玻璃杯搁在手里转了一圈,轻抿了一口。
沈寂然的目光在谢川身上落了一会,又移开眼,他站起身:“今天很晚了,有话明天再说吧,我和沈维先回去休息了。”
他一站起来,谢向竹和女子纷纷拉开凳子跟着起身,沈维见状也慢半拍地起立了,谢川被谢向竹一把拽了起来,凳子蹭过地面发出几声摩擦声。
女子行动不便,起来时外露的骨头架子险些错了位,一连响了半天。
沈寂然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一个动作能引起这么大阵仗,微微一怔,他抿起嘴,向屋里走去。
沈维跟在他身后。
“祖宗,我们就这么走了,没事吗?”沈维将身后的房门合上说,“蜡烛还在那呢,要是被老人熄灭……”
“谢向竹和谢川也在,”沈寂然说,“而且我们在那不合适。”
沈维眨眨眼:“您是什么时候偷偷和谢向竹说了什么吗?她知道该怎么做?”
沈寂然好笑道:“我一直在你旁边坐着,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和她说话了?”
“我以为有什么传音入耳之类的……”沈维小声嘀咕了一句,又道:“为什么说我们在那不合适?”
“谢川没明白这里的状况,他防错了人,你看刚刚你递给他的酒他都没有动,我们在的话,谢向竹不好向他解释。”沈寂然顿了顿,“而且,让他们三个一起待一会吧。”
谢向竹刚才又是收拾饭菜,又是给谢川使眼色,她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暂时还不想让老人离世。
沈维反应了一会,不解道:“谢川喝酒了啊,我看到了,虽然只喝了一口。”
“那是障眼法,”沈寂然道,“只能糊弄灵鬼之物和没什么见识的普通人。”
没什么见识的沈维:“……哦。”
沈寂然:“让他们多待一会没问题,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谢向竹那孩子挺清醒的,你先在这屋里别出去,待会她要是过来找你,你就跟着她,但也不要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自己留神,遇着事先保全自己,其他事有我兜着。”
沈维听明白了话外音,问道:“您现在要做什么去?”
“这屋子四周有东西,我去看看。”沈寂然推开窗,指了指纱窗问沈维,“这东西怎么开?”
——
沈寂然拍掉身上的灰,在心里与叶无咎道:“我之前在这施加的符咒,你知道具体在哪吗?”
这会灵台中的白雾一直环绕着他,沈寂然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怀抱中,刚刚有旁人在还好,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叶无咎的声音自白雾中传来:“知道。”
东篱山远离城市,附近也没有路灯,但天上的月亮足以照亮整个山谷。
如同千年以前。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叶无咎记得那时候,沈寂然习惯拿手边的东西画符,他给这里的宅子施加符咒时也是一个夜色如水的夜晚。
千年前的夜晚月亮是很明亮的,他们两人并肩坐在房檐上,沈寂然扬言要以月光为咒,照彻千古。
叶无咎透过沈寂然的眼睛看着满地的月光,从棺材里出来后,他也在现世的别处见过月亮,通过玉佩,通过沈寂然,但那些地方月光黯淡,夜晚的光亮总是源自路灯,唯有这里明亮如往昔,所以……也算是照彻千古了吧。
沈寂然等了半天没等到叶无咎的后文,叫他道:“叶无咎?”
叶无咎回过神来,回答说:“寻着月光,往月色深处去,你施加过符咒的地方有月亮的痕迹。”
沈寂然即便失忆也没大转性子,他一听就知道了自己当年施咒的方式——
他总是喜欢那些大自然里的事物,月光、风雨霜雪、一花一草、一木一叶,所以他的符咒里总是会带上这些事物的痕迹。
老人房外是一片生满野花的草地,沈寂然俯身摘了片红色的野花瓣,轻轻捏过花瓣边缘,于是花瓣透出了浅淡的光晕。
沈寂然伸手向前一托,花瓣缓缓向前飘去,所经之处,月光如同水波,泛起浅浅的波纹。
沈寂然就跟在那一点波纹之后。
“嘀嗒——”
花瓣在月光中不断向前穿行,忽而如同穿过水幕一般,纵向激起了一圈光晕的涟漪。
沈寂然站住脚步:“找到了。”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李白《把酒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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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谢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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