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谣往公主的直播间里打了一千块。
她放下手机,抬起头,后视镜上反射出驾驶座上鸭舌帽男人的脸,男人第三次张了张嘴。然而在他发出声音之前,鸽谣把脑袋再次低了下去。
她也没有刷直播间的心情了,指尖发抖得都解不开锁屏。车里的暖气开得太足,她又紧张,背后淌的汗都快能赶上西湖了。
天呐,天呐,她以为这是自动驾驶的车才坐的。谁能想到,开车的司机竟然是乔装打扮意图遛出城的皇帝?!
皇帝……天呐这可是皇帝……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出息了我大学还没毕业就跟皇帝坐一辆车了……
“那个……”
兼职驾驶员的当朝皇帝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后座的小姑娘吓得一个窜天猴,把天花板撞得咚的一响。
“那个……我只是想问问子桑在哪……”皇帝也跟着战战兢兢起来,“就是……因为……她说她打点过出城的路……但是我一个人……”
他说着说着,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哭腔。
“我一个人我怕啊——呜呜呜呜——”
鸽谣怔了怔,缓慢打出:“……?”
“你看前面就是检查口了,那边好多人呜呜呜呜……我们i人很怕生的呜呜呜呜……皇宫里的麻雀我都得熟了才让放进来,这么多人呜呜呜呜……”
天呐我们i人可不跟你这烧水壶成精呜呜呜的沾边啊。
鸽谣被他吵得脑壳发疼。正在这时车停进了检查口,把守要道的教派弟子来敲响了车窗。
“例行检查。”一身束腰教派制服的男人敲响了车窗,“帽子摘了,看看脸。”
“呜呜呜呜我不要——”皇帝把窗摇开了一小条缝,“帽子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与我水乳交融,你剥夺他就是剥夺我的尊严!”
鸽谣决定要给公主道歉,她曾经以为公主是最不靠谱的那个,却没想到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俗语竟然拥有如此威力。
“什么东西……”男人嘀咕了一句,语气明显不耐烦,“再给你一次机会,窗摇开,帽子摘了,不然我就要把你请下车了。”
“呜呜呜呜不要啊——子桑——子桑你在哪儿——快来救救爹地——”
鸽谣抬手从后座拿了个坐垫,一把拍在他脸上,把三分钟前还在为帝王威严紧张不已的自己一并拍死在掌下。
然后她从后座开了门,下了车。
“哥,”她对青年说,“让他走吧,他一个水壶精,干不了什么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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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青翻上皇宫城墙,趴在墙头悄悄探出头往下望去。
三千多台监视器不是闹着玩的,打着探照灯的球型监视器漂浮在偌大的宫殿之中,将黑幕之中的皇宫照得犹如白昼。隔个几公里往这里看,不知道的以为在开演唱会呢。
他掏出手机,子桑的直播间正如火如荼霸占全网榜首。沈荣那副狼狈的嘴脸被高清镜头照得一清二楚,他正孤零零站在监视器的中心,对着四面八方的直播机位咬牙切齿。
“禁军统领呢?张三!给我死出来!”
“我叫李四……”李四颤颤巍巍扶墙出来,刚刚他被气急败坏的沈荣又一脚踢裆,痛得五官飞到天涯海角去了。
沈荣哪里管他,提着他的耳朵劈头盖脸地下令,“带着人给我把摄像头全砸了。”
空青调了调耳朵里的蓝牙耳机,听见李四叫苦连天地跑出了画面,就剩沈荣一个人在镜头里骂骂咧咧。
——是夺回星宝儿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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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青跟这位新上任的禁军统领交道打得浅,但他自认是个体术菜鸡,子桑让他一个胳膊他都打不过,更别提这位肱二头肌能夹断他十条胳膊的大哥了。
趁着大哥离得远,他通过直播镜头快速分辨出沈荣的位置,捏了个诀化成一道水在宫道中潜行。
星宝儿身上有他设的符,靠近方圆百米内就能准确锁定位置。空青靠着黑夜的掩护,从水中现身一个突袭,夺走了沈荣腰间的空间匣。
他如法炮制地正要离开,冷不丁瞥见沈荣嘴角一提,似乎丝毫不惊讶。
紧接着下一秒,一盆土迎面浇在了他化形所托的水上,逼得他不得不现回原形。
“咳咳……”空青被扬起的沙土呛得直咳嗽。
土克水,他这道术法最怕沙土浇身吸干水分,破了他的化形。不把身上的沙子甩干净,再捏诀还是会被土吸了水,便是生生被困死在这儿了。
眼见着那位雄壮大哥扔了装土的盆,噼里啪啦地掰着手上的关节往他的方向走来,空青心里哇凉哇凉的。
——要遭,被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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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桑来到大炎这么些年,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科技树自个儿偷摸发展没带上精神文明建设的国度。
除开历史的相似性,明明科技比她原本的世界还要发达上几十年,精神文明却还停留在古代。大部分人依旧承认帝王的存在,认为帝王作为神祇的使者将会给这片土地带来安康幸福,并且期待着陈氏王带着「神迹」降临。
因而到底来说,逼宫是件不光彩的事儿。事成之后成王败寇,什么都好说,干到一半给全国直播了,视频资料跟黑历史一样往那儿一摆,名不正言不顺,舆论与心理压力都不是一般的大。
三大教派早就被警告不敢进城,而沈荣唯一能直接调遣的禁军也慌得不行,压根不敢被监视器照到身形。
这是陈子桑唯一的基本盘。这让她在即便帝王无能、财政乏力的情况下,手握重权之人也忌惮着仅存在于陈氏王身上的「神迹」,而不敢与沈荣为伍围剿旧王。
这也给了她放弃皇城,转移阵地休生养息的机会。依靠着基本盘积攒人脉与势力是当务之急,无论用什么方式,必须让陈子桑的名字在短时间内响彻大炎的土地。
如果说这场直播是一个预告,那么开成人用品店这个噱头,就是打响势力战的第一炮。
一切还需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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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靠着监视器的巡视,子桑避过禁军,顺利地逃出了阴森森的皇宫。按照与她那倒霉爹的约定,她站在城外的一处干道旁等车。
子桑这捡来的便宜爹,真的是一种很没用的生物。吉娃娃急了还能嚎两声随机吓隔壁小孩,皇帝急了只会嘤嘤嘤来找她抱大腿。子桑忍着没把他砍死的一个原因,只是为了报答她平白捡来的「陈子桑」这条命。
希望她那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蠢货爹会看导航,不然她今晚就破戒,直接把他埋尸在城郊。
在子桑的埋尸计划倒计时寥寥无几的时候,老皇帝终于看着导航把车慢吞吞地开了过来。他兴奋地摇下车窗,对女儿抛了个wink。
“子桑我的乖女鹅~爹地想死你啦~!”
“前面一百米是悬崖,你快去死。”
“爹地就是善用一些夸张手法啦!但是爹地想你的心情是真的哟~比心心~”
子桑冷漠地拒绝了他的笔芯攻击,拉开副驾驶钻了进去,往后头探了一眼,“那姑娘走了?”
“她说我是烧水壶成精,那边的人信了,”皇帝干巴巴地说,“就放我走了。”
“有道理。”子桑点点头,“陈氏王身上的神迹,不会就是烧水壶的召唤吧。”
“怎么可能!神迹真的是神迹!很牛逼的!”皇帝把方向盘锤得砰砰响。
“传说中神迹一旦降临,翌日日出必将落下太阳雨,金日的光泽照雨丝如银链,干涸的灵气复苏,枯死的土壤焕春,重病之者亦能痊愈!是真真正正的神迹!”
“哇……”子桑敷衍地感叹,“出现概率多少?”
皇帝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五百年没见过了。”
“陈氏王立政也就五百年,合着就开国出过一次金啊。”子桑啧啧嘴,“这放手游界策划能被喷到出家。”
“话不能这么说,万一出现一次,你也不用开那种店积攒人脉了。”
“指望这些子虚乌有的不如指望自己,”子桑打断他,“我把你收藏的那些个东西都卖了当启动资金,你给我滚老家去养老。”
“什么——!!”
忽略皇帝痛苦的嚎叫,子桑将自己忙着赶路而搁置许久的直播间重新打开。早先设置好的程序依然平稳地将宫内监视器的画面转播进直播间,然而画面里的沈荣背后却隐隐约约透出另一个人影。
名叫小鸽子的观众又打进了一个一千块的SC:「那不是国师吗?!」
子桑关了弹幕将画面放大,仔细一看。沈荣背后是皇宫内随处可见的城墙,而空青被一条绳索挂着腰,高高悬在城墙之上,宛如蒲草般随着夜风飘摇。
“陈子桑!”沈荣拉进了一个监视器,狰狞的脸立刻充斥了整个屏幕,“我知道你在看,你不如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手上这是什么!”
说罢,他让镜头照到了一旁的李四。
壮汉的左手上提着一条胳膊,胳膊残存的衣物上还别着白天子桑亲手给他夹上的咪头麦。
而他的另一只手,提着一颗柯基的脑袋。小小的脸蛋上,赤金的眼瞳还在迷茫地、浑浊地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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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听见副驾驶上的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计划有变,你一个人去老家,我回皇城。”
皇帝恍若未闻,一脚油门把车开上了一百二十码。
“陈景然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你不就是因为无法抗衡沈荣才离开皇城的吗?你现在回去能做什么?”
“空青是因为我才被沈荣盯上的,你让我看着他去死——”
子桑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帝忽然一个刹车,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冲去。等车完全停下,她抬头向前看去。
这里不是他们本来计划落脚的地方,而是一座光秃秃的山。没有一株草,没有一条河,放眼望去所及之处尽是灰色的、坚硬的山石。
“去寻找神祇,让五百年未见的神迹降临在这片土地上,这是现在唯一的胜算。”男人摘下了与他誓不分离的鸭舌帽,拿出一枚圆形玉佩,塞到她手上。
与这座山一样,玉佩没有任何雕饰、不夹瑕疵和缝隙,仅仅是一块纯粹到极致的玉石。
“可是我……”
“无论你以前是谁,现在你就是陈子桑。”皇帝说,“并且爹地爱你。”
“……”子桑半推半就地被他拱下了车,拿着个玉佩,茫然地眨了眨眼。
“虽然但是,这玉佩上都是你的头油,好脏啊。”
皇帝:“……”
皇帝啪嗒关上门,拉上安全带,一脚油门。少女粉的小车咕噜噜吐出一串尾气,沿着公路潇洒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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