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润万物，于细微处。
当年空青同意去沈荣处卧底，也是因为手里捏着这种保命的技能，大不了脚底抹油屁股一拍，全家就一人一狗，跑起来不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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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开沈荣，空青一口气冲回家，风卷残云式拉出行李箱要收拾东西，却猛地觉得家里安静得恐怖。
“星宝儿？星宝儿——”他里里外外地呼喊着柯基的名字，却始终等不到那个摇着尾巴的短腿小狗热络地扑进怀里。
心里咯噔一声，早春冰凉的风从大开的阳台倒灌进屋子里，吹得他心底如坠冰窟。
地板上扭曲的抓痕，被法术暴力打开的窗锁，以及窗框边缘那点儿触目惊心的血迹，无一不迫使着他不情不愿的大脑正视这一个事实。
“糟了……”他喃喃，掏出手机想给子桑打电话。
冰凉的春风如同一瓢冷水，浇灭了发热的脑袋。他的手指停在通话键上空半晌，心绪逐渐平复下来。
……算了。
空青向来看不透子桑在想些什么，但他相信她绝并非如表面那般荒诞不经。这种时候用旁枝末节的小事搅了她的心神才是坏事。
青年打定了主意，抄起剑直接从阳台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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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号测试员小姑娘也是主动报名的，每次测试作业都是课代表典范。
于是子桑留心记下了她的名字，在系统里查过她的档案。
鸽谣，大学休学，目前在红灯区当清倌儿。后面关于家世的部分她就看了个开头便关上了，直觉告诉她，也许等到她们熟悉后的某一天听她自己讲出来会比较好。
子桑带着小姑娘来到里院，搬家公司正忙着把她院子里最后一件的大家具——阳气补补超大杯药炉——搬进浮悬车之中。
“车里还有位置，等会儿你跟车一起走吧。”子桑说。
“公主真的想逃吗？”鸽谣拔高了音调，尾音似乎有些颤抖，“我、我……”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尽量平复语气。
“我将公主做的那些都看在眼里，世人皆道公主荒诞糊涂，离经叛道，我却觉得公主只是破釜沉舟，一身傲骨，反抗沈荣那腐朽的强权……”鸽谣的眼中逐渐凝起水汽，“我没想到沈荣大军压境的这一日，公主将府上所有的东西运空，竟是要屈服于沈荣了吗？！”
子桑面对着她成山的指责，背着手叹了口气。
“子曰，逃避可耻但有用。”
“子没曰过这个，公主莫要胡编乱造。”
“但有些时候，至少是现在这个时候，我没有与沈荣一战的资本。”子桑直视着她的眼，“国库亏空，朝权勾结，陈氏王式微，这些并非一蹴而就，也无法一朝一夕改变。”
“可是——”
“为什么沈荣在我开店审批通过之后，立即大兵压境？”她继续说，“因为他害怕我身体里流着的血，害怕陈氏得势得人心，所以必将先除之而后快。”
“那留在皇城中岂不是更能笼络人心？”
“那我再问你，沈荣手里握着的三大教派，真的沆瀣一气吗？”她看着少女愈发困惑的神色发问，“皇城内被沈荣蛀空，除了他个人势力之外的其余势力都在观察制衡，试图在明哲保身之际找到最合适辅佐的明君。”
“击溃沈荣，破三大教派是其一，解百姓疾苦是其二，增大炎国库是其三，你觉得这当中哪件事是我留在城区与沈荣硬碰硬能达到的？”
“……”鸽谣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公主，您其实能说人话的是吗？”
“但还是开小玩具店比较有意思啦。”子桑嬉皮笑脸，把她推上车，“如果以后咱们在城外再见，欢迎你来我这儿打工，多算你一成奖金。”
“可是……”鸽谣被她弄得无话可说，钻进车里，眼看着子桑笑眯眯挥手，也不打算乘车的样子，“公主不跟着车走？”
“我晚点儿走，今晚整大活！”子桑冲她眨眨眼，“有空记得来看我直播，给我上个舰就更好啦——”
她的尾音未落，鸽谣啪嗒把门一关，车子咻咻地如同冲天猴蹿了出去，留下子桑被冷风卷起的灰尘呛得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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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人，皇城五处要道已由各大教派占领，重军把守，定叫那死丫头插翅难飞！除此之外，咱们安插的内务已经哄老皇帝喝下了安魂汤，现在正在宫里呼呼大睡。”
“禁军是咱的人，那些个监视机器人也通通都全部关机扔在仓库里，现在这皇城里已经没有人能阻止我们了！”
“好！这一觉就叫他睡到棺材板里去！”沈荣拍拍下属雄厚的肱二头肌，“张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这是你干活干得最漂亮的一次。”
“沈大人，”他艰难地纠正，“我叫李四。”
“知道了张三。”沈荣敲敲拐杖，仰头看着这一座即将沉入夜色的巍峨宫殿，心中澎湃不止。
“小张啊，如果顺利的话，如果今晚能废了那个蠢笨的皇帝和他蔫坏的丫头，我定要将他们的脑袋挂在城门口上三天三夜！”
“我叫李四，我不姓张。”
“烦死了你，张三李四不都一样是法外之徒。”沈荣抬起拐狠狠敲在李四的裆下，壮汉嗷呜一声在地上缩成一团。他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哼着小调儿踏进了戒严的城门。
李四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跟上。他隐约注意到沈荣的拐上闪着一枚红点，有点儿像摄像时监视器上闪着的红点。
他张了张嘴，望着沈荣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脸庞，还是将话头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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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丝夕阳沉入地底之后，沈荣踏入了空旷的宫殿。他拒绝了李四想跟着进内殿的恳求，蹑手蹑脚地推开那金碧辉煌的门。
那死丫头呢……怎么到处没瞧见？沈荣心底犯嘀咕，站在狭长的走廊上左翻翻右找找，甚至连房门口那大花瓶插的绿植都被他薅了，愣是没找到子桑半个人影。
寝屋近在咫尺，现在还不出现，多半是真没辙了。沈荣哼哼地笑着捋着胡须，轻轻推开了面前的门扉。
红木床榻在暖色的灯光中泛出冰冷的光泽，珠帘静垂，隐隐约约遮挡着那一团金黄色的被褥，里头的人蜷成一团睡得正香。沈荣从拐里抽出短剑，屏息凝神，冲上前对着那团金黄猛刺而去。
——这一把，我沈荣必不可能输！
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被窝里的人。
“来来来！大特写大特写，直播间的观众可千万不要错过了！”子桑猛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手上还握着一个摄像机，耳朵上挂着耳麦。
“我们当朝沈荣沈大人——逼～宫～啦～！！！”
沈荣被她吓一跳，短剑都脱了手，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沈荣你再靠近点儿，别慌啊，我们中间还隔着个三级跳远的距离呢。”子桑握着摄像头跳下床，顺便一脚把地上的短剑踢进柜子缝隙里，“各位弹幕朋友还质疑我们在演戏，快说两句好话给他们听听。”
沈荣面对滴滴闪的镜头，吓得魂儿都飞了，脚底一软扑通一声给她直接跪下了。
“这是何意啊爱卿？”子桑绕着他转圈，来了个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拍摄，“各位观众看清楚了啊，他自己跪的，跟我没关系，别问我扶不扶啊。”
“感谢小鸽子一千灵石sc！老板大气！”子桑笑眯眯地读弹幕特别留言，“‘夺笋啊，公主上辈子是熊猫拔笋吧’，嗨，这位老板，夺笋而已，对面可是要我的脑袋挂城头啊。”
沈荣找回了出窍的魂儿，猛地回过神，踉踉跄跄拄着拐支起身。“你、你怎么知道我说过——”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往下看去，自己手上的拐杖头里闪烁着隐隐约约的红光，他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针孔摄像头！
“竟然……什么时候……”
“帮你老人家回忆一下，当初你因为要被老婆四爱而抱头鼠窜把拐落在我家的时候——”
“是国师！是空青那个蠢货给我送回来的。”沈荣追悔莫及地抢答。
子桑眨巴眨巴眼，虽然但是，这个摄像头其实是她自己用术法嵌进去的。
“沈大人！！不好了！！！”门外守着的李四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咱们刚刚逼宫的全过程都被公主直播了！”
他举着手机，“现在全大炎上下都知道沈大人被老婆四爱了！”
“这他妈是重点吗！？”沈荣一脚踹在他的裆下，不等他痛得弯下腰去又用拐捅他的屁股，“快给我去把死丫头拿下啊！！！”
于是子桑看着自己镜头里出现的猛汉扭曲脸特写，觉得这实在是太为难直播间的观众了。她三两下切了这边的机位，往后仰头，躲过了对面凛冽的拳风。谁料对面从侧面斜钩一拳，将她手里的镜头打飞出去，摔得稀巴烂。
沈荣自己是个菜鸡，手下的人还有点儿功夫。
“但是有点可惜，”子桑猫腰绕过壮汉身侧，跃上窗檐，“整个皇宫里的监控摄像头都是我的直播机位，不然二位也不想想，为什么各大教派只答应守外路，不肯进城？”
“这死丫头是金灵根的！控制那些金属对她来说易如反掌！”沈荣急得团团转，狠狠拍李四的背脊，“快跟上啊！把她抓住！”
然而在粗犷的大汉来得及转头之前，子桑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窗外的树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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