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茶楼说书古先生

今天是个微风清朗的日子,本来沈建业还陪着江至一块骑车在北河边,后来手下给他附耳说了几句话,沈建业捏捏江至的脸留下一句,“晚上我来找你吃饭。”就匆匆离开了。

于是江至一个人在北河边又骑了几圈,逐渐熟练起来就不再想这么漫无目的的骑行了,他骑着车向熟悉的茶楼驶去,路上避开黄包车、汽车、行人,骑到茶楼已经汗了一身,只等回去住所洗漱。

第一茶楼据说有百年历史,第一茶楼这块牌匾还是太宗皇帝亲自书写赏赐的,据说太宗皇帝微服私访坐茶楼里喝茶听说书,一茶喝完,书也听了,直直鼓掌,称赞为天下第一茶楼,留下黄金一锭作为赏赐,回去后就书写了这块牌匾赐给了茶楼。

在北城里能一直开到现在的铺子不多,茶楼就是其中的翘楚。

江至小时候消息极其闭塞,兄弟们去上学见不到面的时候,他有时候就会拿母亲给他的零用去茶楼叫上一杯茶,坐上几个时辰,听说书先生大刀阔斧口吐飞沫地说些奇闻异事、宫闱秘闻、乃至政治军事。

也是拖了太宗皇帝的福,说书先生就算满口胡言也不会有官府来拿他。或者听其他茶客们吹嘘逗乐,讲些当下新的政策,发生的大事。

小时候的说书先生就是江至眼中的百事通,他常常眼含崇拜的专注看着说书先生,手里的茶杯空了也不记得续。

说书先生自然也对这样的孩子记忆颇深,茶楼来来往往的客人中数他最打眼,小小的一个,长相可爱秀美,坐在茶楼正中央最好的位置,只点一杯茶水,不说话也不乱动,比之其他激动了就上蹿下跳大声叫嚷的茶客要顺眼太多。

以往说书先生总要说两个桃色故事打底,可每次江至坐在正中央捧着茶杯的时候他就不说了,只挑些有趣的海内外奇闻趣事说一说,他知道这孩子喜欢听,因为每次他说这些的时候这孩子的眼睛就更亮一些。

江至将车子推到墙根,那里有茶楼的伙计看车,倒也不担心着这车被偷,不过江至将车停过去的时候倒是引得伙计左看右看了一番,实在是北城里也少见这种车。

步入茶楼,里面空间宽敞亮堂,大堂里摆着数条长凳,围着中堂的台子周围摆了数十个四方桌,人稀稀拉拉的坐着,显得有些冷场。

从西方传来的文化与物质逐渐影响着中国民众的生活,如今大街上此起彼落的不再是茶楼酒楼,而是西方式的咖啡厅,甜点店,人们被新式的东西吸引着,渐渐的只有些老人或怀旧的时常光顾茶楼,年轻人大都聚集在咖啡厅歌舞厅。

江至朝中间走去,却看他常坐的一处早已被三个人占了,竟是几个年轻人,他便止了脚步,眼睛越过柱子朝台子看去。

上面坐着几个摆弄乐器的人,皆围着中间的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半眯着眼,花白胡须的老头,有仙风道骨的意味。

江至一见到他就笑了,笑声很轻,可台上的老头却似乎听见了,朝这个方向看过来,半眯着的眼也睁开了些许,江至便朝他躬了躬身子。

说书先生姓古,名不详,别人都叫他古先生,他自己也从不介绍自己的名字。西方人的咖啡厅还没开到大街小巷时他在北城里是十分抢手,甚至是当时风靡全城引得男人为她豪掷千金的花旦小花仙也没有古先生粉丝多。

每逢他来说书,茶楼就挤得如同过年时的澡堂子,人满为患。

古先生看到了那个孩子,大概有两三年没有见过了,高了,也瘦了,不过依然漂亮。他也微微笑了,冲江至挥手,示意他过来。

“古先生久别重逢,您可还好?”

江至站在台子旁边没有上去,快开场了,他这时候上去不妥。

古先生捋胡须,笑道:“能吃能睡一切都好,倒是你这小子,是离开北城闯荡天涯去了吗?”

古先生曾经说过一位勇士将霸凌乡亲,欺辱自己老母的狗官斩于刀下,为了逃避朝廷的追捕,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凑了几两银子奔赴天涯行走江湖去了,自此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潇洒自乐。

那会江至听了这个故事激动的小拳紧握,将半个月的压岁钱都给了打赏,后面半个月都没再来过茶楼喝茶,因为没钱啦。

听到这话江至哈哈笑了起来,古先生总能让他开心。他品味了一下闯荡江湖这句话,才慢慢说:“没报得了仇,我是带着些许碎银逃命天涯,闯荡还真是算不上,令人羞愧。”

“无妨,每天安稳活着就是向天又赚了一日,你看我年过古稀,依然老当益壮,中气十足!”古先生只当他是开玩笑随口说说。

“茶楼的生意倒是一日不如一日。”江至感慨。

没想到老头比他看的都开,只说:“这是大势所趋,茶楼必然要湮灭在历史的洪流里,也许等到后世,茶楼就活在百姓的回忆里了。这的老板已经要考虑转手改成商场啦,从西洋回来的商人说国外到处有商场,生意红火能挣大钱。洋人给的价钱也很丰厚,老板还能分红,他迟早会答应的。”

江至倒真的是有些遗憾,可正如古先生所说,这是必然的。

梆子声逐渐响起,古先生喝口茶润口,快要开场了。

古先生朝中间那张桌子瞥去,努努嘴,道:“刚开张就来了,看起来非富即贵的人物,没见过,不是北城人,该是外来的。你就坐旁边那桌吧,离的也近。”

顺着看过去,那一桌三人,其中坐两侧的人五大三粗,身上穿着上好的丝绸,像是吴城时兴的样式,不过却被那等身躯穿得微微绷紧,颇有些暴殄天物。

中间正对着台子的身形纤细些,在两人的包围下像雇佣了打手的娇俏小少爷一般,不过那人俯着身子摆弄衣服上的流苏,还没入冬他已经穿上了灰兔毛斗篷,像极怕冷一般。

因那人侧着身子,江至没能看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后脑勺上浓密的黑色柔软发丝,和一只摆弄流苏的细白手指。

可不知怎地,他竟觉得那身影格外熟悉,有着故人之姿。

还不待他细看,其中一五大三粗长相略有些难言的男人便敏锐地朝他看过来,他只得收回视线,寻了他们旁边的桌子坐下,点了一杯茶。

他不看过去了,却不知那小少爷这时转过了头,视线轻轻掠过了他,却是一愣,纳闷地又看了两眼,似确定了是认识的人一般,原本还郁闷的神色转眼变成了惊喜,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意思。

江至坐定,眼睛定定的看向台上,像他小时候一样认真。

一声惊堂木,说书先生正式开腔,豪迈古朴的声音顿时充斥着整个茶楼,还真如他自己所说,中气十足。

“诸位看官老爷请详听,今个咱讲那西洋传教士,却说自打国门打开啊,西洋人如蜂涌一般抢破了头进咱们中国来,原来是别个说咱中国遍地是黄金!这里讲句题外话啊,诸位可看看自个脚下有没有踩着黄金啊,至少咱赚几个铜板都难得···”

江至也跟着大堂里的其他人笑。

没得注意,身边窜过来一股热气,江至偏头看去,是隔壁桌子的小少爷,热源是他怀里抱着的暖炉。

他朝上看去,在柔软灰兔毛中间是一张莹白娇艳的脸,那张脸却是熟悉的模样。

“你——你真是冯——”

“是我呀是我呀!江先生真的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啊!”还没等江至说完话,少年就激动的开了口,泪眼汪汪地样子瞧着可怜。

“冯瑾,怎么从吴城来这了?”江至温和的看他,其实他俩年岁相仿,不过江至身上似乎自带成熟光环,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平和感,让人忍不住的想亲近他。

冯瑾一只耳朵听先生讲故事,另一只耳朵给了江至,他狡黠笑笑,眼睛看了眼旁边的两个人,小声对着江至说:“你不是知道的嘛,我爹死了,他们怕仇人找上门,就收拾家当带着一家子跑到北城来了。”

“老东西一死,他们就失了主心骨了,像逃命的疯狗一样。”冯瑾冷笑。

老东西说的就是吴城第一富商,冯远富。江至想到报纸上说的那盏被人拿去的金炉。

冯瑾依依挨挨的坐在江至一旁,两手圈住了他的一只胳膊,江至被他身上的暖意偎贴的有些出汗,也许有些汗味,但是冯瑾毫不似在意的样子,他像依附在树上的土司花一般,不过江至这棵树可能不太健壮。

隔壁桌上那两位兄弟看他的眼神可不太妙,他听闻冯首富枝繁叶茂,得益于他的富饶和精力旺盛,有一大家子人丁,被带养在身边的却只有三个儿子和零散几个貌美女儿。

远在千里之外见到旧友也是一件幸事,冯瑾一直空落落的心终于有一丝着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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