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婴一早便被荆不言差人唤到了合欢殿,到的眼前她方知昨夜又出了大事。
望着前几日她还见过,今日却了无生息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的梦贵人,她方觉出世事当真玄幻,谁也不知明日会发生何事。
合欢殿的主子梦贵人昨夜被烧死在自个殿里,死状凄惨倒是其次,最最要紧的是与她死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这人是个男人,且身体完整。
男人虽被火烧了容貌,只看荆不言不慌不忙的架势,以及宫中此刻的宁静,腾婴便知男人必然不会是皇上。
而有男人出现在梦贵人的寝殿,甭管这男人是死还是活,都已犯了宫中大忌。
腾婴看着并排躺在一起只身着里衣的两人,或者说是两具尸体,她只觉寒意层层爬上脊背,连握着药箱的手都不可自抑的抖了起来。
她也想控制自己,也想让自己镇定,可是,面对眼前的情形,她无法保持往日的沉稳。
梦贵人身死一事,定然瞒不过皇上,而为何还有一个男人也死在梦贵人的殿中呢?
腾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只明白一件事,在这宫里,不该知道的一定不能知道,连一丝一毫都不能打听。
然而,眼前这一切,却让她避无可避。
她极力攥紧拳头,揣测着荆不言的意图,直到某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腾婴进殿不过一刻钟,但时间仿佛留驻,漫长又诡异。
半晌后,腾婴才似从惊慌里抬头,她深吸一口气,复垂了眸子,声音喑哑,对着荆不言的方向略一福身,道:“敢问大人有何吩咐?”
而这边荆不言看似漫不经心,但却在腾婴进门时便注视着腾婴的一举一动。
见她从最初的疑惑,到看见并排两具身体后的惊慌,然后再到眼前的力持镇定,荆不言都看在眼里,心中又一次认定了一件事,便是腾婴若如传闻般痴傻,那世间多半人也都是傻的了。
荆不言眼尾上挑,心中嗤笑一声。
市井传言,可信但不能全信。
纵腾婴幼时痴傻,但历经家族骤变,父亲暴毙,宫闱隐暗,折辱偷生,她再难如幼时天真。
荆不言眼中的腾婴,或者自他在雁息巷里初见到的腾婴,一直都是个精明的沉稳的女子。
既是聪慧之人,他便有办法。。。。。。
在这宫中,聪明的人就不会自寻死路,当然,若前头就是死路,聪明人也会寻找自救的法子,以避开可能带来的危险。
荆不言勾了勾唇,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现出一抹冷酷的笑意,但这笑稍纵即逝,并未到达眼角。
“你知道我为何唤你到这来对不对?”
荆不言摒退左右,偌大的殿内只余两具尸体,并腾婴与他二人,荆不言也不拐弯抹角,直言相问。
荆不言如此坦然,竟令腾婴有些讶异,她略略沉吟,并不抬眼,“小女子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腾婴虽有了某个猜想但并不知自己所想是否如荆不言所愿,是以并不说破,只装傻道。
荆不言冷笑一声,话中并无半分怜惜,“你既来了此处,又撞见了眼前这事,在皇上那里已与死人无异。”
腾婴闻听这话,即便碍于荆不言的身份,但仍是生了怒气,心中不由哼了一声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还不是你让我来的。
但这话面对冷脸相望的荆不言,在脱口而出的瞬间生生又止了住。
是的,她不能冲动行事,她并不惧死,但她不敢死,也死不起,她还有阿不。
腾婴心中七上八下,难免有些失态,却不知她的所有心思都被荆不言看在眼里,她正寻思该如何应答,只听荆不言的声音不疾不徐,又在耳边响起。
“当然你不是没有活命的机会,眼下便看你想不想要这个机会。”
腾婴从前听闻荆不言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只除了面对皇上尚有几分收敛,在他眼里,人命如草芥,随手便可切割。
荆不言今日这般与她周旋,必是有所图的。
“大人想要小女子帮您做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无需这般算计小女子。”
既是有所图,说明荆不言不会让她轻易去死。
面对将自己拉入死地,还说要给自己活命机会的人,便是再想忍耐,也难免有些语气生硬,于是说话间并不十分客气,眸子里也盛了些怒火。
“我需要你甘心情愿,甚至是。。。。。。”
荆不言觑向腾婴,四目相对间,火花迸溅,只听他一字一顿道:“你信我,助我,以及将你的命交给我。”
男人的声音如风似铁般锋利,像势在必得的胁迫,又是铿锵有力的承诺。
将你的命交给我。。。。。。
腾婴忽然想笑,想大笑,笑自己的命途多舛,笑这世间人性的丑陋,笑荆不言的自以为是。
荆不言救过她,第一次于医女所的大火中,她铭记于心,可他却从不记得她。
荆不言第二次救她,是雁息巷里,若非荆不言及时出现,她当场便要殒命于庭杖之下。
便是荆不言的无心之举,但她仍感念她的救命之恩,若他有所求,好好与她说,她必会将自己所知倾囊相告。
可他偏偏以如此卑劣的行为要挟她,以这般自大的语气让她卖命与他,呵呵,这样的人又怎会信别人对他的感恩之情呢?
恐怕在荆不言眼里,能握在手心里的东西才是最稳妥的,而能被他掌握的,唯有别人的命。
进宫许多年,腾婴活的浑浑噩噩,她能安然活到如今,一半是伶珑的悉心教导,一半因为阿不的庇护。
如今,她既清醒,也合该她来庇护阿不,以及查出伶珑失踪的真正原因。
无疑,若她想在宫中做到这些事,荆不言将是她最好的助力。
一念将至,腾婴也不再矫情,什么救命之恩不救命之恩的,以后还指不定她死在谁手里呢?
毕竟荆不言让她把命交给他,不也是想要她命的意思么?
这番心里交战完毕,腾婴深吸口气,又吐纳出来,随即眨了眨眼,婉转笑了笑,道:“好,我答应将自己的命交给你,但。。。。。。”
荆不言耐心甚佳,腾婴这边沉默许久,他也不催促,他预判腾婴会惊怒,也猜测腾婴会防备,但独独没料到腾婴会这般不惊不诧不动不怒的回他一个好字。
他眉心微蹙,见对面的女子笑靥淡淡,声音婉婉,这般轻易托付命运,他心中却又起了别样滋味。
他略略站直了身子,敛了半边眉,沉声道:“你说。”
“我不但将自己的命交给你,我还将阿不的命一并交给你。”
“阿不?”
荆不言稍稍思忖,扬了扬眉稍,“你身边的婢女?”
腾婴重重点头,“是,阿不自幼与我一起长大,我二人一体,他死我便死,我活着就不许他死。”
这是她的决心,既然荆不言想利用她,那么她便要谈条件。
天下的买卖有来便有往,端看谁手里的筹码更高。
“好,”荆不言只约莫记得腾婴身边有个婢女,但那婢女一直低着头,荆不言并未看清婢女容貌,但这不妨碍他答应下来,他心中想的是只要腾婴能助他成事,他并不介意多护着一个人。
荆不言素来言出必行,此刻的他尚不知,这话虽应的容易,然而就在不久的将来,这份承诺却让他受尽折磨,并且差点要了命。
以命相换,交易既已达成,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又要如何做,腾婴便只听荆不言的吩咐了。
“大人眼下可有我效劳的事?”
腾婴很快便进入了自己的角色,话语里也没了之前的疏离。
而且,若是细听,她的语气甚至能听出几分畅快来。
仿佛有了荆不言这个靠山,往后再遇到如雁息巷里要被打杀这样的窘境时,她也无需太过畏惧与恐慌。
毕竟面对一个男人死在梦贵人殿里这事,荆不言都能表现的波澜不兴,似乎无惧皇上被人戴了绿帽的怒气,腾婴不仅在心中为荆不言竖了个拇指,看来她这个靠山还是很能靠得住的。
腾婴望了眼与梦贵人并排躺在一起的尸体,心道:既然以命相托,那么往后该有的信任还是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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