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帝陵历经百年埋葬了数位帝王,在皇室的记载里,他们的棺柩各在各的寝陵,但皇室每年的祭祖却只在外头祭拜,便是皇上也从未有人踏进过帝陵深处。
所有人都不知,在帝陵最深处,还有一间密室。
密室以尺宽的白玉所砌,洁白莹透,从外望去,密室正中,是一整条约丈长数尺宽的白玉台,台子四面雾气缭绕,盘旋的白气里隐约能望见有一人躺在上面。
白玉台的一侧面对着密室的入口方向正站着两人,一个身量修长,年约而立,另一个身着白衣看不出年纪,但看装扮应是个女子,此刻她正垂着头似正在打量白玉台上躺着的人。
“阿婴,”密室外的荆不言被靳如雪以铁链拖拽着,本站在靳如雪身后,可就在那女子抬头的瞬间,荆不言忽然嘶吼着唤了一声。
这声吼似耗尽了荆不言的力气,但实际上在密室内却仍是鸦雀无声。
可尽管如此,此刻密室内的腾婴却似有心灵感应,突然侧头望向了密室外。
四目相对,透过白玉床的缭绕雾气,密室内外的两人却似有千言万语,却又隔着千重万海。
外头的荆不言想说什么,密室里的腾婴却摇了摇头。
“放了他,”腾婴说话了,却是对身后的男人。
“唔,”元初怀抱双臂,神情自在的打量着一内一外的腾婴与荆不言,眉头挑起,戏谑道:“我知道师妹记挂这小子,遂也将他一起带了来,你瞧,师兄多了解你的心意。”
腾婴冷笑一声,“莫假惺惺,你不过怕我反悔罢了。”
元初拊掌也笑了,“那师妹会不会反悔,坏我好事?”
腾婴抬头冷眼瞧着元初,“师兄都将我的心思算到了这份上,我又岂有反悔的余地?”
“好,师妹爽快,”元初大笑,随后便朝室外的靳如雪挥了挥手,那靳如雪似明白了元初的意思,想说什么,但见元初面色冷淡,终还是一抽手,将锁缚荆不言的铁链抽了出来。
“荆不言,”腾婴见荆不言随着靳如雪的动作忽然踉跄跪地,不由抬脚欲上前,却被元初抓住的手腕,“你放心,死不了的。”
突然被抓,腾婴只觉浑身如被毒蛇附身般既恶心又发冷,但任她如何用力却怎么也摆脱不开元初,她不由咬紧了牙,朝元初怒目而视,“元初,你放开我,让我与荆不言说几句话。”
只在这一刻,腾婴想,她与荆不言这一世的缘分已然要走到尽头,既到了此刻,为何不能好好告别一下呢。
元初凝神算了算时辰,微微皱眉,“师妹,莫要误了时辰。”
“元初,你若要我心甘情愿,最好随我心意,”腾婴心里虽已打定主意随元初意愿回到从前,但并不意味着她会让元初随意摆布。
元初突愣,低头见腾婴眼中的决然,不由叹了口气,“师妹,修道之人最忌用情,你啊,与师傅一般,总记挂着这些七情六欲,最后误了己身。”
此时,他竟还有脸提起师傅,腾婴忍不住鄙夷的哼了声,“若非师傅收留你,你早就不知死到哪去了?你这个无情又寡义之人岂配说这话?”
“你。。。还是如此伶牙俐齿,”元初眼神微动,似被戳到了痛处,手指颤动了几分。
腾婴见状突而伸出左指轻点了下元初手腕,元初吃痛,腾婴趁着这个空挡迅速夺回了自己的手腕。
“师妹你,”元初双眸忽怔,一时惊讶,“你不是不会功夫?”
“我是不会,”腾婴慢慢后退,“但我随师傅多年,医理总也懂些的,元初,”腾婴神情冷漠,一字一句道:“你若要与我鱼死网破,我是不阻你的,大不了我这条命给你就是。”
“呵呵,师妹说这些做什么,”元初见腾婴这模样,知他这个师妹又犯了犟脾气,此时唯有随她心意,否则说不得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耽误事,随即笑道:“你且去与他说几句吧。”
反正到了此时此刻,他唯一忧心的是误了他们回去的时辰,他倒不怕这二人会从他眼皮底下逃走。
腾婴自是明白元初心中在想什么,只心中冷笑,转头去了密室入口处。
可这门她却是打不开的,“开门。”
她头也不回对元初道。
元初什么也没说,只见他手指微动,也不知点了哪处,只听咔嚓一声,那与白玉浑然一体的石门便从外向内打了开来。
还不待腾婴出去,荆不言便从外头一闪身进了门。
“阿婴,”高大的身影,染着血尘的怀抱,将腾婴紧紧拥在了怀里。
腾婴的眼泪霎时便溢满了眼眶,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八年前。
想起在医女所的那场大火里,那个身披黑衣的少年,以最阴冷的语调和最不耐烦的声音对她说:“死了吗?”
也是那样一个毫无人情味的少年以一个并不温暖的怀抱将她从大火里救了出来。
可尽管如此,她却将这声音记了八年,以至于在她又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时的一刹那,便记起了这个人。
冷血又如何?杀人无数又如何?
可在她心里,他不仅是八年前救过她的人,也是在这数月的相处里,一次次又救她于危难的人。
不知何时情起,却知情深已难舍。
“荆不言,”她紧紧环住了这个男人精瘦的腰,一如那夜的雪地里,他将她自树上抱下,她想揽男人的腰却不敢。
“荆不言,”她自荆不言的怀抱里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望着荆不言,用力抬起脚,轻轻吻了吻荆不言的唇,“我爱你,从见你第一眼,便已爱上你了。”
“阿婴,”荆不言双唇微颤,用沾满了血已然干涸的手轻抚着腾婴苍白的面色,划过吻过自己唇角沾到的血,又抹去腾婴眼角流下的泪滴,他的双眸里盛满了深不见底的痛。
是悔吗?
悔为何不曾早些将自己的心意表达?不曾珍惜眼前人?
是恨吗?
恨自己到底学艺不精,保护不了她?
悔恨让这个自幼经历非人的折磨,便是被抽掉半身血都不曾掉一滴泪的男人,就在此时湿了眼眶。
“荆不言,荆不言,”腾婴摩挲着荆不言散乱的鬓发,锋利的胡茬,还有那痛苦神情下的隐忍深情,颤抖着声音道:“你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荆不言没说话,只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髓里。
“阿婴,”荆不言虽不知元初与腾婴要做什么,但自己被靳如雪带到此处必是有所图,且看方才那元初挟制腾婴时说的话,他已然明白他是腾婴的软肋。
且,他忽将目光望向白玉床上,眼神里闪过一抹阴鸷。
而在一旁的两人却是神情各有不同。
元初只闭目养神,丝毫没因腾婴与荆不言的神情而有片刻动容。
但随荆不言自门外进来的靳如雪,却神色有些复杂的一会望着腾婴二人,一会又拿一双美目悄悄打量元初。
然两人却都没有注意到荆不言的异样神色。
“磨磨唧唧,有完没完,”元初有些不耐烦,抱着臂膀背对着二人冷哼着道。
只是随着他话音落下,却见荆不言忽而一个纵身,转瞬便到了白玉床边,他挥掌而出,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掌劈向了白玉床上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掌将要落在白玉床上的人头时,却不知从哪里忽飘过来一股大力,竟将那白玉床上的人生生推离了寸余。
荆不言的手掌落在了白玉床上,冰冷刺骨,也尽数将他体内的力气全吸了去。
荆不言忽而捂着胸口,呕出一口鲜血。
“不自量力,”是元初冷笑的声音,随着他声落,那白玉床上的人又向下移了半寸,堪堪避开了荆不言唇边落下的血。
“荆不言,”腾婴晚了一步上前扶住荆不言,慌忙查问:“你怎么样?”
荆不言摇摇头,只神色不虞的望着元初,“你到底是谁?”
元初不欲答他,但见腾婴神色紧张,不由生了几分恶趣味,他指了指白玉床上的人,“你难道不想知道她是谁?”
荆不言却默而不语,似乎并不想追问。
“元初。。。。。。”
一旁的腾婴似也不愿让荆不言知晓这些从前的往事,欲阻止元初说下去,可元初既起了耍弄人的心思哪里又会即刻停止。
“你不问我也要说,”元初好整以暇,站在白玉床边将手指点了点白玉床道:“她啊,也唤阿婴,不过呢,她姓元,而我呢,是她的师兄。”
“阿婴?”荆不言望着白玉床上的人,又望了眼腾婴,有那么一瞬间的迷惘,“难道她不是你的。。。。。。”
他想过,这白玉床上的人是腾婴的祖母或者先辈,因为血缘关系,尸身才被保存在此处,也因为这血缘关系,才会被元初拿来要挟腾婴做一些极为骇人之事,所以他才要毁了这具尸体。
可是,听元初话里的意思,似乎并不是他猜测的那般。
“不是,”腾婴神色复杂,不知从何回答,只闻元初的声音,“腾婴亦是元婴,她二人拥有一个灵魂。”
“不可能,”荆不言捂着胸口后退一步,“阿婴就是阿婴,她谁也不是,谁也不是她。”
这话说的绕口,但在场的人都听的明白。
“你信也罢不信也好,”元初却摆了摆手,有些意味尽了不想再说的意思,“你能在挽蓉殿杀了那些偶人还不明白其中缘由吗?”
哪里不明白,只因他刻意不愿去往深处想。
荆不言头一回细细打量白玉床上躺着的人,见她面容苍白又泛着异样的潮红,比之眼前的腾婴还要瘦弱,且看她黄发干枯,一副还未长成的少女模样,哪里又与眼前黑发柔顺,已然是年轻女子的腾婴有半分相似?
虽是尸身,但仍给人一种邪魅与清冷的感觉,仿佛世间所有人与事都与她无关,而腾婴却总是令人温暖的,虽做事总有些慢吞吞看似有些愚钝,却又总带着一些人情味。
可是,尽管如此,荆不言却觉着女尸身上似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一般,让他不由自主的想靠近。
这般想着,他的双脚也不由自主的移动。
“荆不言,”腾婴发现荆不言神色茫然,脸上有那么一丝不自然的潮红之色,又见荆不言唇角未擦干净的血丝,顿时明白了荆不言的异样从何而来。
想必,为了控制荆不言,元初与靳如雪也在荆不言的身体里种了蛊毒,只是为了利用荆不言,那毒似又被药压制住了,这才让荆不言与常人无异。
这般想着,腾婴对元初的憎恶又增了几分。
“将他带出去吧,”他对元初道。
“出去吧,”元初早便想让荆不言滚出去,只奈何腾婴冥顽不化,听到腾婴如此说,不由吩咐靳如雪将荆不言带出去。
“师傅,”靳如雪却似也猜到了什么,眼露不舍。
“出去,”元初沉了声。
“是,”靳如雪目含泪光,怔怔望了元初好大会,才倏然伸手,一下便用白绫将荆不言的双手又缚了起来。
荆不言似乎被白玉床上的女尸吸引了神魂,直到被靳如雪拖拽到密室外,白玉门又咔嚓阖上的那一刻,他仿若才回神,可转身再看密室内,已是白光一片,一时间竟再也看不清密室里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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