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年前,岷山脚下有个村子,名唤福寿村,虽唤福寿,但村里人却尽多活的不大如意。
因为贫瘠的土地让村民难以果腹,许多壮男丁便上山打猎。
山间毒虫兽蚁繁多,一不留神便被咬伤,这日,一个年轻的男人便被一只巨大的毒蜂蛰了一口。
他当时便觉半身麻痹,勉强下了山,可刚到家便晕死过去。
等家人请了大夫,毒已入肺腑,人没救回来,且他身中的毒血还污了家中的食物,以致家中老父与妻子都中了毒。
只他们毒量微轻,并未丢掉性命。
但妻子腹中正怀着身孕,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谁也不曾料到那孩子竟染了毒。
那孩子刚出生便浑身长满了脓疮,一张小脸腊黄蜡黄,大夫来了只有摇头的份。
就在刚生了孩子的母亲心伤难过无计可施之时,她突然听闻村里传闻,说村里的猎人有回上山也遇到了毒虫被咬后他亦觉得浑身麻痹,就在那时正遇到一位采药老人,那老人长着一副花白胡须,极像天上的神仙,那老神仙当时见他被咬就给了他一粒药丸,他服下后顿时便觉得浑身有了力气,等到下了山寻了大夫看过,发现毒已解了大半。
年轻的母亲早已没了主心骨,为了救治孩子,她顾不上刚生产的孱弱身子抱着孩子上了山。
可她在山中蹲守了好几日,竟都没等到那老神仙的身影。
饥寒交迫下,她不得不抱着孩子下山,可终究是命途多舛,因连着好几日滴水未尽,她竟在下山途中一脚踩空,不但自己滑落山崖,连着怀中的孩子也脱了手。
母亲坠落山崖,奄奄一息,临终前惦念的仍是自己刚出世的孩子。
许是背负了太多期待,许是老天怜悯,那个可怜的孩子竟被一块大石挡住了下滑的去路,就这样堪堪保住了一条小命。
也许是孩子微弱的哭声惊醒了附近沉睡的猛兽,一只老虎将孩子自大石边拖了出来,但也许是孩子满身的脓疮散发出来的恶臭味让食肉为生的老虎都受不了,连老虎都嫌弃的孩子就这样又在山中孤单的过了一日。
直到一个背着竹篓的老人出现,他将孩子抱了起来,也是他救下了这个已命悬一线的孩子。
“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身世之谜。”
仿佛游离于人世外,清俊的男人与一个发黄干枯的少女站在一块朝天的巨石旁,男人手一挥巨石上便映出一副又一副的画面,将一个困厄中出生的婴儿的身世一一展现在少女面前。
少女神色动容,泪盈于睫。
“娘。。。”
她抚摸着巨石上那个掩去半边丑陋疤痕的女子泣不成声。
原来她不是弃婴,她是母亲以失去性命为代价才换来生的机会的孩子。
所以,她记恨被弃这些年,以致性格乖戾肆意妄为,又是何等的罪过?
“解心结了?”
元初望着自小无论遭受什么样的痛楚都不曾落过泪的少女漠然的道。
“是,”少女神色恢复的极快,只那么须臾一刻便抹去了眼泪,重归了一副冷淡面孔。
元初瞧见,不由皱了皱眉,原来就算回到前世,她也没脱开后世养成的性子。
“你为何要带我来看这些?”
腾婴,哦,不,此时也可唤做元婴的少女不解的望着元初。
元初突然沉默,半晌才道:“你总说我忘恩负义,薄情寡恩,我总不能白担了这骂名,今日让你也瞧瞧我这前半生又是怎么过的。”
腾婴微愕,她从来都知师兄的身世最是不能提。
他一直以为师兄与她一般也是弃婴,可看师兄神色,似乎也与她一般,身世里又另有隐情。
画面闪过,是巍峨的都城,只看那半山的积雪,腾婴便猜出是西霆皇朝。
这日是元宵佳节,鲜艳的红灯笼将整座都城映照的都明亮了几分。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宽阔的府邸,正堂八仙桌前坐着老老少少,山珍海味俱是人间极品,旁边的暖炉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屋中温暖和煦,正是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大雪无声落下,拂过屋檐下的红灯笼,将整座府邸染成了雪白色,独有一枝红梅俏丽在府邸一隅绽放。
只是在梅花盛开的一侧还有一间低矮偏房,房门紧闭,依稀从里头传来几声微弱的哭泣声。
透过那薄薄的门板,腾婴看到房里堆满了柴火,柴火堆旁窝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他蜷缩着身子,只露出两只胳膊。
但胳臂上被抽破了一道又一道的印迹已然说明他刚遭受过什么。
单薄的衣衫,被抽打过后的血印子,在这样的大雪天气里,已然让他失了半条命。
“小世子,小世子,”外头有细细碎碎的唤声。
孩子听到这唤声,忍了不断袭来的绵绵倦意,摸索着爬到了门口,“嬷嬷,是你吗,嬷嬷?”
“是老奴,是老奴,”外头的人声有些哽咽,“小少爷再忍耐些,老奴这就来救你出去了。”
随后便传出几声门锁被拽动的声音。
“是父亲要放我出去了吗?”
孩子闻言不由欣喜的问道。
可这声落,外头的声音突然停了停,片刻后才又响了起来。
孩子似并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只一口一个问道:“母亲呢,父亲是不是也放母亲出去了?”
可外头的人并未再回他,就在他正疑惑之时,那门锁便自外头被打了开来。
进来的是一个老嬷嬷,她面上伤悲,根本不等孩子再说话,只上前扯了孩子转身便走。
看她背后还背着一个包裹,再看她去的方向却是府邸后院的一处偏门。
孩子也看出异常,挣扎着问嬷嬷:“嬷嬷,我们这是去哪里?我们不去看母亲吗?”
老嬷嬷忽湿了眼眶,却不肯让孩子看出,只抹了把眼泪,脚下不停的道:“小世子,夫人今夜去了宫中用宴,您不是想见夫人吗,咱们去宫门外等着夫人便好。”
“不,嬷嬷,你撒谎,”孩子虽年幼,可到底还是聪慧的,一下便识破了嬷嬷的谎话,“祖母不喜母亲,从不让母亲进宫,我要去见母亲。”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孩子转身便要回头。
可老嬷嬷死死拉着孩子却不肯撒手,忽然跪地哀凄恳求道:“小世子,小世子,您万不可再去,不可再去。。。”
“为何?”孩子没再挣扎,大睁着一双痛红的眼问老嬷嬷。
老嬷嬷怕哭声引来守卫,只敢低低啜泣,“老爷要杀您。”
“为何?”
孩子听到这话却咬了咬唇瓣,并未露出十分震惊的神色。
“世子您先看看这个,”老嬷嬷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她本来打算待小世子出府再将信给孩子,可眼下看情形,小世子是不会心甘情愿随她出府去的。
可就这样一耽搁,柴房那边小世子不见的消息也被送至了正堂处。
白发被盘的一丝不苟的老妇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朝一旁的中年男人哼了一声道:“这就是你养的孽种,关在柴房还不老实。”
中年男人被老妇人这边当着众人的面训斥,面上立时挂不住,起身就走,“儿子这就去看看那孽子。”
“母亲,莫生气,”老妇人另一边坐着一位美妇人,看模样已是身怀六甲,即将要生了。
“你身子重,才不该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腌臜事,”老妇人被这一声母亲唤的很妥帖,轻点了美妇人的额头,嗔道:“姑姑从前便让怀儿娶你,可他偏是被那不知哪里来的乡野女子迷了魂,还好还好,如今这魂啊,是被找回来了。”
一边说着,还一边朝着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去跟着老爷去看看那孽子。”
已然出了半边门的中年男人听到这话脚步微顿,但如芒刺在背,他似感受到背后的咄咄目光,只须臾便又挺直了肩膀走了出去。
再转眼,便是一片郊野的树林,白月如光,将那地上的雪映照的又寒了几分。
林间尽头,是数丈高的悬崖。
高头大马上的中年男人与一个幼小的孩子在崖边对峙。
“父亲真的要杀孩儿?”
孩子仍固执的想问一个答案。
男人面目阴沉,并未立刻答话。
可他不肯说,却有人替他说。
“咱们国公府老夫人乃是当朝皇上的亲姑母,国公爷本就是人中龙凤,能与咱国公爷相配的唯有当朝公主,能做国公世子的也只有公主的孩子。”
这话听着拗口,但孩子还是听明白了。
但他还是想听自己的父亲亲口告诉他,“父亲,是这样吗?”
月光如华,将孩子的面映得惨白如雪,男人别了眼,阴冷的道出一个“是”。
“父亲。。。”
不过是个年幼的孩子,竟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追杀,悬崖黄泉边,他的父亲眼中只有权势与即将到来的另一个孩子。
如云烟,从前那些不多不少的父爱也随着崖顶的大风吹散的无影无踪。
“父亲,孩儿恨您,恨您有一日不得好死。”
孩子一字一句对马上的男人道,他冷静的可怕,可出口的话却满是恶毒的诅咒。
“你这个孽子。。。”
男人被自己的儿子这般诅咒,恼意顿生,只轻轻一扬手,手中的马鞭便甩向了悬崖边幼小的身影。
“噼啪”声起,那小小的身子便被鞭子挽了住,待声落,那身子也与那飘飞的雪花般直直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悬崖下。
“孽子,”男人勒马转身走的毫不留恋,大雪之下徒留杂乱的脚印证明这里曾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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