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如云是铁打的实心犟牛一个,任凭小呱嘴都说的裂巴开,她也无动于衷,只顾自己扯着缰绳闷头闷脸的往前走,小呱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只能紧跟在她马后,一道去了老柳沟。
小呱本来以为,按照往常李如云的脾性,今天也会跑到祖父家里,向老人家痛斥李威的种种大罪,然后过几天又会在李威充满自责的道歉手书下,一脸不高兴的被叫回去。
这些年,这对父女这样不对付,又哭又嚷又叫的场面,小呱不知道都看了多少回,所以渐渐也就习惯了。习惯了李如云表面上恼恨万分的离家出走,实则只是张牙舞爪的向她老子讨要一点关爱罢了。
李如云还穿开裆裤的年纪,老娘就病死了,在她死了亲娘后懵懵懂懂正需要关爱的时候,李威却扛着大戟去了前线。
那时北国挥兵南下,大军压境,剑指南国的都城,势必要将当年周朝之后就一分为二的天下合二为一。南王不敌,怯弱的关起殿门,让一群姬妾接着唱歌接着跳舞,他该吃该喝该睡的是一样也没落下,只想着在亡国灭家前享受完再说,这种行径搞得南国的百姓人心惶惶,四散奔逃,也就在此种背景之下,李威反而逆流而上,说是要报什么大恩大义的挺身而出。
李威的想法和行为不难理解,李家的宗族一直就是周朝的家臣,还是誓死拥护的那种,后来周朝没落,周家人迫不得已南下,李家人仍旧是不离不弃,等到了李威这辈,家族没有从前显赫了,却仍深得旧恩,在地方上混着一个守将的卑职。
就是那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官。到底还是个将军。一为宗族的影响,加上那时候李威正年轻,本身又是血气方刚,既想着忠君报国又想着要匡扶社稷,理所当然中就去了大前线。
他想着以身报国,他想着投身理想,他搏全了好名声,他倒是爽了,全然没有想过他那刚没了母亲的小女,假如父亲要是再没了,一个孤女要怎样才能在飘摇的世道中存活下去。
这就是李如云不满李威,最初的起因。
李威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李家人以为他已经死了,还立了牌位让李如云拜。
后来,南北联姻,北军暂时退去。但经过此战,南国气数已尽,世家操戈圈地,自为军阀,百姓不甘压迫,流民为贼占山而王,至此,南国的乱象暗流通通浮出水面。
李家人为了自保也退居山中,就这样建起了山寨。
李如云打小没了爹娘。
要是一直如此都还好,她年纪小,不懂事,从来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也就谈不上有多伤心,偏偏在七八年后,李威回来了,还是带着郭景儿和郭菱,后来又有了李如珑。
看着自己的亲爹对郭氏母女爱惜万分,反观自己,在最需要被关心爱护的年纪只能守着那两块冷冰冰的木牌,搁谁都得伤心委屈,更别提那会儿李如云正处于一个叛逆期,逆反心理特别严重,于是她和李威的矛盾就越积越多,至于到了难以调解的地步。
作为李如云的表弟,小呱和李如云一起长大,他多多少少都能体会一些李如云的心思,他认为李如云就是一个缺爱的小孩儿,她做的很多事情就是想引起李威的关注,让李威关心她罢了。
小呱想到这里,暗暗叹了口气,忍不住想要为他这一根倔脑筋的表姐掬一把同情的泪水,也就不再细究李如云是去老槐村还是老柳沟了,权当自己是陪她散心,等她气消的差不多了,说不定自己就能回去了。
想通之后,小呱也不说劝李如云回去的话了,反而心安理得的跟在李如云身后欣赏起沿途的风景来。
两人原本在路上溜溜达达的走着,忽然听见对向的路上有群马踏蹄飞奔而来的声音。
但还不等两人反应,一群官兵打扮的人就从对面弯道口驰马疾奔了过来。
小瓜脸色一苦,心道真是流年不利,怕什么就要来什么。
李家寨虽然说一开始也不是一个土匪窝子,但发展了好些年,投奔的绿林好汉实在不少,又收纳了许多他州的流民,加上拒不向属地青州政府缴纳赋税徭役,青州太守早就将他们李家寨当做藏污纳垢的匪冦聚集地,只要不是逢年过节,必要征讨一下,好不容易青州才换了新太守消停了些日子,可李家寨的名头也还是那刀枪之下的匪类。
俗话怎么说的,老鼠都怕遇见猫。
小呱坚决不想承认自己是老鼠,可挡不住官府就是看李家寨的人不爽。
小呱看着对向而来的好几个官兵,头皮都有点发麻了,不停的想,他被逮住了没什么,李如云要是出了纰漏,那他就该完蛋了。
小呱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他曾和李如云偷摸出去抓田鸡的事情。那时候,李威还没有回来,李家寨还是他爹当家作主。
李家子嗣单薄,他爹身体不好,而他打娘胎里出来就根骨极弱,所以李家寨未来的希望和重担都被寄予在了李如云身上。李如云虽然是女孩子,但已然是被阖族承认了的继承人。被作为继承人培养的李如云可是全族的命根子。可他那时显然没有这种自觉,大半夜非要拉着李如云去抓田鸡,结果李如云掉荷塘里面差点没起来,他嗷嗷哭喊着跑回家······后来李如云虽然没什么大事,他却差点被他爹家法到去见列祖列宗。
从那以后,小呱再也没有敢弄丢过他姐,因为那丢的可能不是李如云,而是全族人的命根子。
脑子纷乱如麻,小呱脸上却表现的淡定,他扭头看李如云,发现她神情也是很淡然。
小呱心道,希望这些官兵不是来找他们麻烦的。
好在官兵们只是打马经过,只是看了几眼在边上慢悠悠的两个人,就与他们擦身而过。
小呱正舒了口气,想提醒李如云赶紧离开这里,身后本该离去的马蹄声却骤然一停,随即那些官兵竟然又冲二人策马奔了过来。
小呱吃了一惊,想到,不管这些官兵想干什么,总之他二人必不能被缠住,于是他催马狂飙的同时,冲李如云道,“姐,快跑!”
李如云早有此意,她也明白要是被官兵发现她的身份,到时候可就真的麻烦了。
李如云一拍马屁股,夺风瞬间就冲了出去。
那些官兵可能没想到这两人竟然像受惊的兔子,窜的飞快,本来也没什么,现下愈发觉得可疑,便齐齐策马紧追在了二人后面。
李如云马跑得快,可小呱的黄马却不行了,看着膘肥体健,没跑几步却喘得跟口老风箱一样。
眼见黄马就快落在后头,小呱额头直冒汗,嘴上还不停的念叨着,“老黄啊老黄,你可千万别在这时候停啊,我可求你了,只要我能回去,不管你想吃什么,喝什么,我一定都满足你,要是你跑不动,我俩可就再没有下一顿了啊……”
也不知是不是小呱的话起了作用,反正那老黄马突然就提起了一些速度,虽然依旧是那么喘。
黄马终于在前面的弯道赶上了夺风。
小呱一把抹去额头冷汗,问停在岔路口的李如云,“当家的,往哪边跑啊?”
李如云说道,“你往左!”
小呱:“啊?”
话音刚落下,李如云就一鞭子抽在那老黄马的屁股上,把马抽的一身长嘶,不等小呱做出反应,人和马就一起往左边的小路而去。
小呱的老黄马跑不快,李如云无比清楚,要是两个人这么一起跑,肯定是跑不了的,看到这岔路口时,她就想好,两人分开跑,反正夺风跑得快,短时间里,几乎还没有马能追得上夺风,不如就让她引开那群兵,再甩开他们。
那些官兵看李如云往右边小路跑过去后,果然就追了过去,只是不知道为何,纵然催促坐下马儿全力追赶,永远都只能跟在夺风屁股后面缀着。等官兵们反应过来后,已经跑出许远了,而在这时,夺风突然开始提速,这下别说马屁股,就是根马毛也看不见了。
官兵们不甘心,又沿着道路追了好些时候,眼见天都要黑了,人早无踪影,这才不得不作罢。
而李如云这边,沿着道路一阵疯跑后,早就偏离了去老柳沟的路,因为怕被追上,她又乱走了许多小路,直到前方终于无法奔马后,她才终于停下马来。
这时,天已然黑尽,唯有浅浅月光撒在四处。
听着不远处有溪水流动声,李如云借着月光,拉着夺风走到溪水边。
她放夺风喝水,自己则是掬起水洗了个冷水脸。
洗完后,她就躺在水边的伏草上,开始想今天发生的事。
然而今天的事,不禁想,她越想,鼻子就越发酸胀。
原来,今天一早,她之所以这么气恼,倒并不是季兰渊下聘求娶郭菱的事,而是因为郭菱说的几句话实在是刺挠着她了。
季兰渊下聘娶谁关她李如云屁事,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过,所以一大早看见有人抬着聘礼浩浩荡荡的进寨时,她也就是在一边看个热闹。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看着就扯到了自己的身上。
先是那眼瞎的媒婆将郭菱拉着好一顿夸赞,后来是一群多事的长舌妇将郭菱与她好一番比较,之后就是郭菱暗暗讽刺她没有女人味,所以至今没有人肯上门说亲。
李如云其实是个心挺大的人,平时又习武,大大咧咧的习惯了,少有事能被她放心上,唯独与郭菱相关的就不行,她最恨的就是被人指着和郭菱做对比,还要说她不如郭菱等等。
她自然就急了,说她不如谁都行,要是不如郭菱这个小贱人,她就得发疯。反正,她小时候叛逆那会儿,大家都说她是小魔王,她索性就做实在了,于是把郭菱的聘礼给踩了个稀烂,直到后来她爹出来了要给郭菱做主,李如云的痛快又转化成了更深的怨恨,就这样跑下山来。
她一开始是气愤急了,就知道她爹要是出面肯定会站在郭菱那边。从小到大,不管哪一次,就算她被郭菱欺负了,她爹也是这样只为郭菱做主。她当时就想着,既然大家都不喜欢她,她走了就是,远离那个混蛋老爹,永远都不回去才好,可后来越想又越发咽不下这口气。
她虽走的爽快,可不正是应了郭菱的心思吗。
郭菱这个继女,想把她气走,从而鸠占鹊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李如云狠狠抹了一下鼻子,又从草里坐了起来。
不行,她不能遂了郭菱那个贱人的意,她要回去!
想到就干,李如云招呼夺风,想趁着月色又杀回李家寨,然后冲进郭菱的房间,把这人提溜到院子里打一顿……
正在李如云恨恨想着,一定要把郭菱那虚伪的面具抽碎时,突然听见身后灌丛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压低了声音低呼,“人躲到林里了,搜!”
李如云恐怕那些官兵追过来了,骂了声娘,未多做思索,她拉着夺风躲到了一处树丛更茂密的地方藏了起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