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起初是小雨,淅淅沥沥的洒在窗前台阶之上,后来雨势渐大,屋外院里聚起了小小的水洼。
殷伯玉坐在窗前听雨,手里还拿了一卷书册。他翻着书,心里却想着算算时间,人也差不多该到了。
接着,就听到院前传来一阵声响,殷伯玉从书里抬头,透过窗向外看,只见裴观文一身浅色衣装,踏雨而来,后面的小太监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替他撑着伞。
殷伯玉一抬头,二人的视线就隔着朦胧的雨雾相遇了。他看到裴观文对着他颇为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殷伯玉放下书册转过身,听到“吱呀”一声响。门被打开了。
裴观文大步跨入屋内同时还带进了一阵寒气。屋子里暖和,他就将外面的斗篷脱了下来,让旁边的宫女替他收了起来。
“明明昨日还天晴着,不知怎么,今日就下起雨来了,怪哉。”他没有直接往殷伯玉这边来,而是在离他稍远的地方坐下了。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抖了抖,随口道:“真冷啊,我手都是冰的。”
殷伯玉向来话少,也惯于不搭理裴观文。于是便只有裴观文一人在那里说话。他趁着裴观文不注意,偷偷嘱咐了宫女让她再加点炭火,让屋里更暖和些,另外再熬碗姜汤过来。
宫女领命下去了,片刻后,她端上了一碗姜汤送到了裴观文跟前。裴观文闻了闻味道,抬眼问:“是姜汤?”
宫女答“是”。
裴观文笑着接过,说:“殿下忽然这般想着我,当真叫我有些受宠若惊。”
殷伯玉扭过头,声音故作冷淡说:“你别想太多了,今日无论是谁来,我都会这般待他的。”
裴观文对殷伯玉说这些话倒不在意,知道他是好心,不过是嘴上不饶人罢了,他就先服了软,说:“好好,殿下心思细腻,是知书达理的翩翩君子,待人待物都是最得体的。”
裴观文将那姜茶喝了大半碗,放下了,却未有下一步动作,他仍旧坐着不动。两人隔的远远的,最后还是殷伯玉忍不住出声问道:“不开始么?今天的课。”
裴观文似真似假的说:“我现下身上寒气还重,要是传给殿下害的殿下风寒了,我会心疼的。”
殷伯玉知道他说这些话大抵也是顺口而为,心里却压不住似的有些别样的情绪蔓延开来。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裴观文才站起身,往书桌旁走去,说可以开始今天的课。殷伯玉见那姜茶还剩下些,想与他说,全喝完再开始也不迟,但思来想去还是未说出口,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二人坐在殷伯玉惯用的书桌前,纸墨早已有宫女安排妥当。
殷伯玉拿起笔,沾了沾墨,正预备写前几日学会的那些字,旁边的裴观文却忽然“咦”了一声。
殷伯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就看到摆在字帖旁边那把裴观文送他的扇子。
裴观文拿起了扇子,潇洒的打开,对着自己扇了扇风,得意道:“殿下将扇子放在书桌旁边,是为了每日都能看到么?”
殷伯玉心道不好,前日就不该让宫女放在此处的,他现在来,自己倒是忘记叫人收起来了。殷伯玉急忙矢口否认:“当然不是,只是宫女随手放的,忘记收起来罢了。”
裴观文将扇子一收,笑笑,说:“也是,这样的东西也不值得殿下费心,改日我送殿下一把亲笔题的真物,那才得好好摆着……日夜看着呢。”
“这难道,不是真物么?”殷伯玉看着他手里的扇子,往日只有裴观文同他玩笑的时候,这次他忽然也想刺刺裴观文。
裴观文一愣,随后弯着眉眼笑说:“殿下怎么说也是照着我的字,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启的蒙,也算是日日瞧着的,想来除了我的太学老师,只有殿下最了解我的字,殿下怎可能认错?”
殷伯玉被裴观文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呐呐的说:“我也没有日日瞧着,当然难认出来了。”
裴观文故作惊奇道:“是这样么?殿下写字进步神速,我还以为殿下必定是天天看,天天练的。”
殷伯玉住了嘴,说不过他,遂放弃,他轻咳一声,说:“开始上课吧。”
两人开始写字,外面的雨水还在滴滴答答的响个没停,裴观文坐在殷伯玉的身侧,他道:“今日要教殿下的,”说着,他在面前的宣纸之上写下了四个字。
“矢志不渝。”
殷伯玉看着裴观文的字,问:“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裴观文解释道:“意志坚定,如同射出去的弓箭一般,无法改变。”
“什么都无法改变?”殷伯玉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意思。
“对。”
殷伯玉像往常一样,按着裴观文给他写下的字开始模仿,却发现其中的那个“渝”字无论如何都写不好。
他试着写了好几次都写的歪歪扭扭,完全不像样。裴观文就撑着头在一旁看着他干着急。殷伯玉用目光看向裴观文,询问他,究竟如何下笔才好?
只见裴观文看着他写,丝毫没有要出言指导的意思。殷伯玉只好捏紧了笔,继续写,只是怎么写似乎都找不到准确的发力点,写出来的字只有形而无神。
忽然,殷伯玉听到身边一道桌椅移动的声响,接着他就闻到熟悉的暗香,一阵轻笑,侧目,只见裴观文的侧颜,他一只手握住了殷伯玉的握着笔的手,身子像是环抱住他一般,人的体温透过空气传来。
“殿下平日里聪慧,只是偶尔也有陷入误区的时候。这个字,要这般写。”裴观文的声音在殷伯玉耳边响起。
他们之间离得很近,殷伯玉甚至能看见的低垂的根根分明的睫毛。
那一刻,殷伯玉甚至忘记了要推开裴观文,他就这样傻傻的被裴观文半抱在怀里一般,手也全然忘记要如何使力,被裴观文带着,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个“渝”字。
时间仿佛很缓慢,才将这个字写完,裴观文在殷伯玉耳边说:“这样,殿下会了么?”
这句话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才到了殷伯玉的耳中。但他听不清了,因为他只觉得耳边都是“砰砰”的心跳之声,他的心似乎从未跳这般快过。
裴观文退开了,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他笑得俊美,还参杂着些勾人的味道,一时间除了心跳之外,殷伯玉眼中就只有这个笑了。
似乎有一种使浑身感到愉悦的东西,从大脑里迸发了出来,怎么都刹不住车,目光也是,全让无法移开。
像是第一次吃糖人那般甜得心欢,却又不一样,好像更开心,更捉摸不透些。
半晌,他才被裴观文唤了过来。裴观文手里还玩着他送给殷伯玉那把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悠悠道:“臣知道自己外貌出挑,但殿下一直这样瞧着臣,臣也会害羞的。”
这句话听来属实是有些招人烦,但可恼的是裴观文却偏偏有这资本。
殷伯玉连忙眨了眨眼睛,随后慌慌张张的移开了视线,这次他想反驳,却发现无从下手,于是他便真呆傻了一般默默的不做声了。
裴观文寻开心够了,就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管殷伯玉现在是不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殷伯玉只觉得脸上烧红,完全不敢看裴观文。
殷伯玉有些恼了,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也故不着脸红了,抬起眼就瞪着裴观文,恼羞成怒的喊:“好了,别笑了!”
裴观文只觉殷伯玉这样毫无威慑力,相反的,一双琉璃般的双眼因为羞恼而泛出淡淡的水光,显得威慑不足而可爱有余。裴观文笑得更无忌惮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窗外的雨未停,似乎下得更大了些。
殷伯玉写下了最后一个字,裴观文就放下了手中的扇子。他站起了身,对着殷伯玉行礼,道:“殿下,今日时间已晚,在下就先告辞了。”
小太监恭恭敬敬的替裴观文披上了披风,就要往外去了。殷伯玉坐在书桌前,终是没忍住开口问道:“现在雨这般大,你出宫如何方便?”
裴观文已经行至门口,他在雨中回眸对殷伯玉道:“劳烦殿下挂心了,我预备到姑妈那边借住一晚。”
说完,他便离开了。临走前,殷伯玉还听到他轻声说道:“今日是浮卿当值的日子,或许还能与他见上一面。”
那个“面”字最终在雨中缓缓的消散了。他看着裴观文的背影消失在雨中,却好一会都未将视线收回。
终于,风大了起来,寒意入骨,殷伯玉才回了头,慢慢往屋里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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