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司渊发现了啼鸦和寻常乌鸦不一样的地方。
首先,是它的寿命。
他专门上网查过,虽然和其他的鸟类相比,乌鸦的寿命相对较长。但它们的平均寿命,一般是10年到15年。
年幼时,司渊曾不止一次听到岛上的老人闲来无事聚在一起谈论他出生那天的事情。他的生日是七月十五,民间称为是鬼节的日子,本就不详。
据当地的老人说,在此之前,庚辰岛是没有乌鸦的。直到他出生那天,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只乌鸦,一边嘎嘎叫着,一边盘旋在庚辰岛的上空,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后来,庚辰岛上就多了只乌鸦。
因为种种原因,司渊比同龄人入学要晚。他今年十九岁。按照这个时间来算的话,啼鸦明显已经活过了普通乌鸦的平均年龄。
可啼鸦依旧活力满满,一如他记忆中的那样。
其次,是它的智商。
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相处过程中,司渊逐渐发现,啼鸦好像能听懂人言。
譬如,就现在。
他仰起头,冲啼鸦低喝一声安静。啼鸦兴奋的叫声就真的戛然而止,甚至连扑扇翅膀的声音都听不见了,爪子勾着树杈,安静站着,完全隐入夜色。
时值盛夏,老槐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司渊出来的急,没时间去开悬在屋檐下的夜灯。幸而月色皎洁,借着门口的路灯,勉强能够分辨出啼鸦站立的位置。
“乖,不要扰民。”许是才洗过澡的原因,连嗓音都沾染了些许水汽,听起来有几分慵懒和放松,和在外面与人交流时的清冷一点都不一样。
司渊扯下脖子上的毛巾,胡乱往头上擦了两下,走向门口。他探头望去,小巷空无一人,仿佛刚才听到的那声尖叫只是错觉。
但他知道不是。
小巷不深,只有四户人家。
自打资本注入,庚辰岛被开发成景区之后,岛民的生活也比之前要好了很多。岛上几乎大半的低矮宅院被推翻,重新建成了二层、三层小楼的别墅样式。
巷子里的四户人家,只有他家,还保持着低矮房檐的老宅。而他对面,建造的最豪华的一幢,正是他之前送给霍懈北的那座老宅。
当年,霍懈北本想连同司渊现在住的宅子一起推翻重建的,可司渊拒绝了。他始终认为,一个人的生活水平要和自己的能力相匹配。
当年的司渊,不过是一个连学费都需要旁人资助的穷学生而已,根本负担不起那么豪华的住宅。
所以,他拒绝了霍懈北的好意。
是以,直到现在,他依旧住在看起来有些破落的宅院里。
-
司渊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巷子,关门之前,下意识瞥了一眼对面那幢别墅。
‘吱呀’一声,大门被关上。
本该转身回来的司渊,却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呆滞站在门后,没有任何动作。半分钟之后,他终于回过神来,重新打开门。
看着对面窗户亮起昏黄的灯光,司渊低喃:“没有看错,不是错觉。”
此时此刻,司渊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莫非是霍叔叔来度假了?这样想着,他清隽的脸上升起一抹喜色。
踏出门槛的一瞬,一滴水珠从额上顺着鼻梁垂落。司渊的脚步也戛然而止。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还赤着上身。
这样兴冲冲跑过去,实在是不雅。
他快步返回卧室,打开衣柜,触到黑色短袖的手停顿一瞬,转而拿起一件白色的,套在了身上。
他衣柜里的衣服,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其中,黑色占了三分之二,白色最少。
他不喜欢白色。
可霍懈北每次带他去商场买衣服,都喜欢给他选白色的。
久而久之,每次和霍懈北见面,司渊都会穿白色的衣服。他不想给霍懈北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哪怕只是穿衣方面。
他的头发很短,典型的毛寸。用吹风机吹了不到半分钟,就干透了。
一切准备就绪,司渊却有些踌躇。他在小院中踱着步,咸湿的海风打在身上,兴奋的情绪散去,理智逐渐回归。
以往,无论任何时候,无论他在不在庚辰岛,但凡是霍懈北要过来,都会发短信通知他。可这一次,他没有收到任何短信。
好半晌,司渊从裤袋里拿出手机,点开霍懈北的聊天对话框,找准角度,拍了一张亮着灯光的别墅照片,又打了一行字,一起发送过去:【霍叔叔,我看见对面亮了灯,是您来度假了吗?】
对面回复很快。
【没有。】
【不是我,是我的女儿。】
【她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我有点担心,麻烦你帮我照看着点。】
看着这几条回复,司渊的心情却像是坐了过山车一样,从期待、到失望、再到忐忑不安。
【好。】
司渊应下,心情却有些忐忑。
他不是没有见过那些富人家的孩子,大多都是颐指气使,傲气非常,向来喜欢用下巴看人。
他有点担心,她是不是也是那样。万一,她也像其他人那样,嫌恶他的出身怎么办?
霍懈北似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又发来几条语音。司渊一一点开听了,不安的情绪总算是消散了些。
“小渊,不好意思啊。叔叔最近有点忙,没能腾出时间去看你不说,还要麻烦你帮我照看我的女儿。”
“说起来,我没能好好结合扫你们认识,是我的过失。不过你放心,她很乖巧的。”
“不过你们年龄相差不大,都是年轻人,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待会儿我把她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你们可以先聊聊看。”
“你是哥哥,帮我看着点她。如果她欺负你,你就打电话告诉我,我来收拾她。”
紧接着,司渊收到一张霍懈北推过来的电子名片。
他点开看了看:
头像是一颗荔枝,水彩画风。
昵称是‘咬一口荔枝’,地区是青城市。
思忖再三,他加了她的好友,并在输入框中备注:霍小姐,你好,我是司渊,你爸爸资助过的学生。我是庚辰岛本地人,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可这条信息,就像石沉大海。同意或者拒绝,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司渊攥着手机,看似在院内踱步,实则注意力大半都在对面的那幢别墅上。
不知过了多久,别墅里的灯光逐一熄灭。他回过神,看了一眼手机,始终没有回信。
司渊不得不去想:
莫非是他发出去的那些话有什么歧义?她是不是把他当成了趋炎附势之辈?万一她不喜欢他,那霍叔叔以后还会不会来看他?
-
手机放在枕边,铃声开到最大。
尽管中间没有一条短信进来,但司渊几乎一整晚都没睡好。
他做了一晚的梦。
梦里,霍懈北牵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在前面走,任他在后面如何喊,霍懈北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好不容易追上了,他怯怯喊了一声‘霍叔叔’,小女孩却忽然冲他跑过来,叫嚷道:“那是我爸爸,你不许抢。”
说完,她大力推搡了他一下。他身后的平地忽然变成了天堑,他甚至来不及尖叫,整个人就掉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弹腾四肢。双腿猛地伸直,脚趾踢上床尾的铁柱。骤然而至的疼痛,让司渊彻底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他猛然坐起身,蹙眉揉了揉脚。
抬眼望去,天光已然大亮。
啼鸦和往常一样,站在他的窗边,见他看过来,冲他嘎嘎叫了一声,振翅飞远,往海上觅食去了。
司渊坐在床上,看似注视着啼鸦消失的晴空,实则在回味刚才的梦境。直到现在,梦中人的面容,依旧清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偶遇了同一个人两次的原因,在他的梦里面,霍懈北牵着的那个小女孩的额头上,竟也有一个红色水滴形状的胎记。略有不同的是,小女孩额间的胎记,比他昨天偶遇的那个女生的胎记颜色要更深一些。
直到脚上的疼痛有所缓解,他才从床上下来。
看了一眼手机,依旧没有任何信息。他收起手机,长叹一口气,简单洗漱一番,合上门,沿着海滩晨跑去了。
清晨的庚辰岛,空旷且清凉。海风打在肌肤上,徒增一抹安逸。
早在黎明时分,大半的游客还沉浸在睡梦中,当地的渔民就开着自家的小船出海捕鱼,开启了新一天的忙碌生活。马达声渐远,在平静的海平面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波痕。
极少数的游客,一早来到沙滩,或坐或卧,占据最好的观赏位置,等待朝阳初升。
司渊跑完三千米,开始往回走的时候,啼鸦觅完食回来了,时而发出嘎嘎的叫声。司渊仰头,寻了一圈,勾起手指,打了一个响哨。
啼鸦闻声,在他头顶盘旋了两圈,一个俯冲,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一人一鸟,黑衣黑羽,悠闲在沙滩上漫步,留下一串脚印。顷刻,又被海浪冲走,仿若无人之境、从来没人踩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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