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想到这,失去的记忆逐渐在她脑中汇聚成型,从清醒之初便空荡荡的心口,在这一刻似乎被汹涌而来的情绪填满。
慢慢的她回想起了那一天。
温衍下令让她屠戮洛尘衣满门的那天。
也是她得知一切真相,得知自己身世的那天。
那一日,在那个幽暗的密室中,那盏摇晃的烛火,恍若虚幻的影,照亮了她前所未见过的真实,那名为真相的词语,如同重锤狠狠击打在她心口。
那一刻,她只觉自己前半生,恍若一个笑话。
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出生并不是因为爱意。
而是充满了阴谋与算计,还有那洗不清的累累血债。
也是那时,她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出生起,自己便身负罪恶。
而自己不仅一无所知,还一直追随在那名阴谋者身边。
为他铲除了不少障碍。
简直…可笑至极。
那一日,她问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的她,还能走入这被阳光照耀的尘世吗?
她想,应当是没有机会了。
因为那些曾经死在她手上的生命,鬼城之中的那些冤魂、叶戚寒、天行门、还有…白耀,他们的怨魂,会永世纠缠着她,成为她身上最沉重的枷锁。
直至她死去的那一日,将她拖入地狱,才会终结。
那一日,帝浔从这名神秘剑者身上看到了拂不去的尘埃,以及那满是伤痕的灵魂。
她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世,帝浔却已从她所说的故事中猜到了她的身份。
当年梵音从叶清然体内苏醒后,便说同他提起过与温衍成婚之前便已怀有身孕,只是因为那场变故,所以那个孩子尚未出世,便已然逝去。
而眼前这名神秘剑者,既是温衍之女,身上又有妖族的气息,想来必是当年那名婴孩,只是不知是何缘故,她并没有死去,而是活了下来,并且还被带到了温衍身边。
猜到她身份的瞬间。
帝浔脑中闪过一个想法,或许可以借着梵音的名义,将神秘剑者拉到自己的阵营。
思及此,他开口道:“你可知当年凤凰一族的圣女并没有死。”
他的话语方一出口。
神秘剑者神色一变,先是诧异,而后是不可置信。
这些变换的神色背后,是潜藏在内心遏制不住的恐慌与不知所措。
在这一刻,她竟不知该以一种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小时候也不是不曾羡慕过,她人与父母相处间的温情,但后来父亲对她的严苛,让她逐渐明白,自己与父亲或许此生都不会如寻常人家的父女那般相处。
那时也曾问过母亲的消息,但父亲总说母亲在产下她之后就逝世了。
在父亲日复一日的冷漠与母亲已然逝去的讯息中,她对亲情已然不再抱有奢望。
可此时,眼前之人却告诉她,她的母亲还活着。
这让从未感受过亲情为何物的她,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脸上神色几经变换,最终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是这般的沉重,她张了张嘴,好久才吐出一句:“她…如今过得好吗?”
看出了她眼神中的怯意。
帝浔虽知将真相说与她听,对她而言或许过于残忍,但为了妖族,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不论是以她对温衍或者说魔神的了解程度或是她所身负的能力,对如今人才凋零的妖族而言。
她的加入,将成为他们的一大助力。
故而,纵然真相会伤害到她。
帝浔却也不得不说,他叹息一声,同温如蕴叙述了,当年温衍是如何率领修士攻入百妖道,如何致使凤凰一族族灭,而后又是如何使妖族沦陷。
他是如何带着梵音的妖魂一路从洛水之底逃往清溪谷,以及梵音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从他的叙述中,温如蕴了解到了,他们这一路走来的困难重重与艰辛,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除了她的父亲温衍,其中也有她的手笔。
当年在酆阴鬼城的尸洞中,她是想杀了他们灭口的,而之所以停手,是因为她在其中一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也是在这种熟悉感的操控下,让她手下留了情,以至于后来许久,她都没能想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停手,如今看来,应当是冥冥之中的血脉亲情在影响着她。
只是如今满手血腥,背着累累血债的她,又该以各种面目去面对,那素未蒙面的母亲。
小时候最渴望得到的亲情,在这一刻因为自身所背负的罪业。
令她怯懦到无法直面。
也将成为她永远也无法企及的美梦。
沉默许久,她将苦痛深藏于心,神色归于平静,看向帝浔说:“我知晓你的心思,但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因为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你想知道的真相我已经告诉你了,而你要做的就是完成你的承诺,将那名孩童照顾成人。”
对于她在得知真相后,仍然选择跟在温衍身边的行为,帝浔很不理解。
他有些生气:“到了此时你为何还是执迷不悟,明知他是在利用你,却还甘愿成为他手中的利刃,你可知再这样下去,便再无回头路可走了。”
“回头路吗?听到他的规劝,温如蕴却是笑了,若能早点遇上他们,或许自己还有回头路可走,可事到如今,在她杀了那么多人之后,再谈回头…她…配回头…能回头…还回得了头吗?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过是罪者宽慰自己的一种方式罢了,纵然有千万种理由,也摆脱不了她是杀人罪者的事实,若当真放下了,便能从头开始,于那些被杀者而言,又是何等的不公。
所以从造下杀业的那一日起,她就已经明白自己回不了头了。
在这杀人人杀的修真界,或许死于他人的复仇,于她而言才是最好的归属。
将苦涩深藏于心,她只是说:“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见她眼神坚决,自知劝不动她,帝浔只得无奈道:“还有一个问题。”
温如蕴望着他,示意他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出来。
帝浔:“既然你不愿与我们站在同一阵营,又为何要让我去照顾那个孩子,你明知道那个孩子乃是魔神肉|身所化,就不怕我会杀了那个孩子?”
温如蕴:“你会吗?”
她一副像是料定了自己不会动手伤那孩子的神情,反倒让帝浔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这份信任了。
“不会。”
温如蕴说:“我知道,第一那孩子肉|身虽是魔神肉|身所化,可他的灵魂,却只是一名普通稚子,我相信你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对一名孩童下手,第二魔神乃不死之躯,纵然是你,也杀不了他,第三,纵然你杀得了他,那又有什么用呢!魔神的元神不灭,纵然你杀了他的肉|身,也不过只是让他无法得到肉身之上的那份力量而已,想要消灭他,终究还是需要毁掉他的神魂。”
“哈…听她这么一说,帝浔笑了。
原来她并不是信任自己,而是早已将自己的性情摸得透彻。
知晓以他的性情不会对这样一个孩童下手,故而才放心的将人托付给他。
“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帝浔这样说:“如若魔神知晓他的肉|身在我身边,必会寻上门来,届时我不敌他,死于他手又当如何?”
温如蕴:“身为妖界之皇若连护个人的本事都没有,那妖界看来也不过如此,还有什么解救的必要吗?”
“你……帝浔脸色瞬间黑沉:“收起你尖锐的话语,激将法于我并无作用。”
“我非是对你用激将法,而是在肯定你的实力啊!温如蕴无奈:“…妖皇。”
听闻此言,帝浔脸色恢复了一些,他说:“于你的承诺,我会做到。”
温如蕴笑了,眼神中带着感激:“还有最后一件事,希望你能帮忙。”
帝浔问:“什么事?”
温如蕴说:“我希望你不要将我的身世告知于我的…我的母亲。”
帝浔望着她,眼神中透着不解:“为什么?”
温如蕴叹息道:“我这一生背负了太多罪业,已不配成为母亲的孩子,若可以就让当初那个婴孩,埋葬在洛水之底吧!而我将背负着这身罪业继续走下去,至于哪里是终点,我也不知晓,或许有一天,等我还清了这身罪业之时,会再次回到她身边…唤出那声迟到了数十年的……母亲。”
听她这样说,帝浔也只得无奈点头:“我明白了。”
温如蕴望着他,只道:“多谢。”
帝浔说:“谢字就不必了,只望你今后再造杀孽之时能想一想你的母亲,她必不会希望你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
“我明白了。”
“最后一个问题,帝浔望着遍地尸身血流成河的小院问:“这些人是你所杀吗?”
温如蕴:“这个问题重要吗?”
“当然重要,如若将来那孩子问起仇人是谁,帝浔说:“我也能如实相告。”
温如蕴说:“不是我,杀人者乃是那名抱着孩童逃走的仆人,若你再不追上去恐怕那名孩子将再无机会问明仇人了。”
温如蕴此话一出,帝浔神色骤变,他同温如蕴在此已聊了有半盏茶的功夫。
那名孩童会不会已经……想到这,帝浔连道别的话都未来得及说,便赶紧追了出去。
温如蕴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许久才呢喃道:“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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