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
穆真华看不清宋寒合的脸,但能听出宋寒合话里的疑惑。
想来也能理解。
宋家兄妹俩相依为命,感情是好,可再怎么说也是上上辈的事,如今宋家两老早埋土里不说,哪怕两老还在,也不一定能和眼前的贵人扯上太多关系。
当初宋家把宋生福卖了出去,白纸黑字,签字画押,那都是过了明路的,按道理讲,宋生福是贫穷是富贵亦或是生是死都和宋家无关。
而陈家说白了只是宋家的一门穷亲戚。
也许宋生福从没向孩子提过陈家的事。
“陈家住在我们村的东头,那宋家妹子也就是贵人的姑婆还健在,只是她年纪已大,腿脚不太方便,下地倒是不成问题,却难以出趟远路。”
穆真华摸不准宋寒合的想法,便没把话说得太死。
“不过宋家两老都不在了,老四老五不知去向,老二老三被卖出去后,我们也没再得到过他们的消息,如今这情形,贵人和陈家人见面怕是多有不自在,若贵人只想看看宋家人,我便带贵人去山上走走,宋家两老都埋在我们村后头的山腰上,上去的路不算难走。”
里正到底是里正,进退的路都给宋寒合想好了。
“不急。”宋寒合道,“实不相瞒,我们赶了两天的路,实在疲惫,眼下只想找个地儿,等歇好了,再来琢磨探亲之事。”
“探亲”一词出口,穆真华便明白了对方的选择。
“贵人说得是,总归贵人要在我们村里住下,没什么好急的。”穆真华忙起身道,“我先为贵人安排住宿。”
说完,穆真华便匆匆出去了,留下柳秀招呼他们。
坐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穆真华又匆匆回来。
穆家村是贫困,却也能挑出几家条件不错的村户,屋舍同穆真华家一样用泥巴夯成,虽比不上那些青砖瓦房,但总比其他村户的茅草房好上不少。
穆真华特意挑了一家最好的,等一切都打点好了,便领着宋寒合几人过去,马车也被牵了过去,那家村户搭的牛棚大,正好多放一辆马车。
村户姓穆,宋寒合几人到那儿时,一家老小都被喊了回来,乌泱泱地站在院子门口,点头哈腰地喊着贵人。
屋子已被收拾出来,共有三间——宋寒合和清竹一间,清璇一间,郑吉一间。
本来那家人还想收拾一间出来给清竹住,但宋寒合有眼疾,需人贴身守着,便只让他们在宋寒合的屋里放了一个卧榻,清竹和清璇轮流伺候。
折腾半天,耳根子终于回归清净。
清璇看人都走了,过去把门关上。
回头瞧见宋寒合坐在床边休息,清竹也站在床边,正利落地整理他们带来的衣物。
“公子。”清璇眉心微蹙,“宋家的人都不在了,那陈家和我们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我们真要去见陈家人吗?”
并非清璇瞧不上陈家,而是他们此趟过来别有目的,若陈家都是难缠的主儿,怕是要给他们公子添麻烦。
而且穆家村这光景,大家都看到了。
着实不怎么好。
原先清璇还打算让他们公子在家歇着,她带郑吉过来一趟便是,眼下看来,还好他们公子也来了,时间紧迫,又是这番情况,她一人的话做不了主。
清璇的忧虑都写在脸上,宋寒合看不清楚,却感受得到,他对清璇招手,让清璇帮自己把帷帽摘下。
“宋家人,陈家人,于我而言都是陌生人,没有两样。”宋寒合停顿片刻,又言,“真要论起来,找陈家人倒是比找宋家人好上一些。”
一旁的清竹听了这话,不由停下动作:“公子,这是何为?”
“是啊。”清璇也道,“奴婢听说,那陈家可是有好大一兜子人,莫说在地上跑的,便是还在襁褓里的孩子,都有两个之多。”
宋寒合道:“我也姓宋,宋家人到底和我有着血缘之亲,可那陈家人都和我隔着一层,虽然我管里正说的那宋家妹子叫姑婆,但撇去姑婆一人姓宋的,其他人不都姓陈吗?”
只要不是一个姓氏,那便好说。
清竹和清璇微愣,随即恍然。
“还是我们公子厉害。”清竹满脸崇拜之色。
宋寒合无奈笑笑,没再多言。
其实他没说全,不是他有意瞒着清璇和清竹,实在是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他又无意窥得这世间的真相,便是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他更不忍心让清璇和清竹得知自己只是书中人物,给人做配,下场凄惨。
他来前便知宋家人早不在了,那陈家也不是好相与的。
不过无妨。
左右陈家人就是一把双刃剑,与其像上一世那般留着让郑家人找来伤害他,不如他先将其牢牢控于掌心。
只是——
“不知江家那头是何情况。”宋寒合喃喃自语。
那头,江宅。
寒梅刚把饭食端进屋子,后脚禹婆子便迈着步子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
“大少爷,今儿个老爷休沐,让你待会儿用完饭了,上他斋室一趟,有事儿同你说。”禹婆子道。
斋室就是书房。
江济文坐在桌前,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拳头抵在唇前,咳嗽两声,才问:“爹找我有何事?”
“老奴一个下人,哪儿知这些?”禹婆子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大少爷还是快些吃完过去吧,老爷事儿多着呢。”
江济文看了一眼禹婆子,没再搭腔,拿起筷子夹寒梅为他布好的菜。
禹婆子没急着走,站在门口,视线扫了桌上一圈。
有肉有菜还有汤,当真丰富。
再看江济文。
虽已穿戴整齐,但一看便是才从床上起来,眼下都日上三竿了,他们这些下人们的活儿干了一轮又一轮,这大少爷倒会享受,日子过得比江家真正的少爷还要滋润。
禹婆子心间嗤笑,转身离去。
江济文压根没把禹婆子放心上,不知是不是大病初愈的缘故,他胃口比之前好了很多,之前连一碗粥都喝不完,这会儿竟能将桌上的饭菜全吃干净。
寒梅勤快地收拾好碗筷。
江济文坐在凳子上歇了半晌,等寒梅回来,便叫寒梅带自己去江南山的书房。
一路过去,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胸闷气喘,虽依然需要走走停停,但体力明显比之前好上几分。
江济文倍感欣慰。
这身子没白养。
看来还有挽救的机会。
江南山的书房单独位于江宅一隅,选了一处安静清幽的地儿,外头是个小花园,养着花花草草,进去便是一盏画了山水的屏风,绕过屏风,便能看到悬于墙上的各幅书画。
单是这外书房,就比江济文那院子气派了不止一点。
一个小厮过来,让寒梅在外头等候,独自领着江济文往内书房走。
内书房比外书房更为宽敞,除了基本的书桌和书架外,还设了休息用的床榻以及吃饭用的圆桌凳子。
此时,那桌前便坐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和江济文打过照面的唐茴。
至于另外一人,江济文虽没亲眼见过,但在原主的记忆中见过不止几回,便是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江温玉。
出于好奇,江济文多看了江温玉几眼。
江温玉当真和原主记忆中一样,华衣锦服,一眼便能瞧出是个富贵公子哥,还端着一副读书郎之态,夏日未至,手里便拿起了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扇动。
“夫人,少爷。”小厮恭敬道,“大少爷来了。”
江温玉背朝江济文,闻言不为所动,只把小厮的话当耳旁风。
唐茴偏了下头,朝江济文抬抬下巴:“过来坐吧。”
江济文也没客气,走过去,一屁股坐到江温玉旁边的位置上,还伸手拿过茶杯,很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江温玉摇扇的手微微一顿,眉头皱起。
“你……”
江温玉想说什么,却被唐茴打断。
“养了这么些日子,我看你身子还是好了不少,瞧着也比之前有气色多了。”
江济文没皮没脸地笑笑:“全托了江夫人送来的山参和阿胶之福,那些东西名贵是名贵,着实大有用处。”
哪壶不开提哪壶。
唐茴嘴角一抽,脸色有瞬间的难看,但很快恢复原样。
“你爹还在储物室里,马上出来了,待会儿要同你说一件重要之事。”唐茴说完,冲江温玉使了个眼色。
江温玉万般不情愿,将头一扭,忍着不找江济文的麻烦,只是用力摇了几下扇子。
江济文不动声色地啜着茶水,把唐茴和江温玉的互动全部收进眼里,他没吭声,只耐心等着。
茶水喝到一半时,便见江南山从书架旁的那道门里出来,手里还拿了一个木匣子。
江南山瞧见江济文的身影,并无多大反应,随口道一句“来了”,接着把木匣子放到桌上,叮嘱唐茴道:“到时将这个一并带上,毕竟是去提亲的,也不能太过寒碜,落了我江家的脸面。”
唐茴打开木匣子,看了一眼,顿时脸色不多好看:“这不是刘员外的夫人差人送来的礼吗?这般好的钗子,你不给我就罢了,还要送出去?”
“一个钗子而已,有你身上的那块玉值钱?”江南山不耐烦道。
唐茴话音一顿,显然是被噎住了。
江温玉低头看去,江济文则是顺着江温玉的目光看去。
只见唐茴腰间吊着一块雪白的玉,那色泽、那纹理,哪怕江济文不懂玉,也能看出那玉非俗品。
想到新得的玉,唐茴肉痛的心情略有缓解,把抱怨的话咽回肚里,她关上木匣子,道了声好。
江济文收回目光,继而观察江南山。
不得不说,江南山和江温玉果真像啊,放现代,连亲子鉴定都不用做,没人怀疑他俩不是亲父子。
倒是原主,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都和江南山沾不上一点边。
这么想着的同时,江南山已将一个帖子扔到江济文面前的桌上。
“这是要送到郑家的拜帖,我和你娘商量过了,六日之后是个吉日,恰逢我下次休沐,我会同你娘一道带你上郑家提亲。”江南山道,他不是在征询江济文的意见,只是在通知江济文,“成亲的日子,我和你娘也看好了,若郑家那边没有意见,从中挑出一个日子即可,总归这门亲事越早结下越好,免得流言生出,落人口舌。”
江济文早就猜到江南山找自己来是要说和郑家结亲的事,却不想江南山的态度如此理直气壮,好像自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物件。
真是原主的好大爹啊。
从前二十年不闻不问,如今挖了个大坑,知道叫原主往里跳了。
多亏江济文不是原主,否则有这么一个爹,想也想不通,不得活活气死。
江济文瞥向拜帖,端起喝剩的半杯茶水,手腕翻转——
水流哗哗地淋在拜帖上。
这一瞬,书房无比安静。
江南山仿佛大脑里断了某根弦,整个呆住,眼睁睁看着拜帖被淋得湿透。
唐茴张大了嘴,也是目瞪口呆。
还是江温玉率先反应过来,啪地将折扇一合,跳脚呵道:“江济文,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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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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