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康乐原本坐在椅子上,悄悄听着他们讲话,听到三皇子这话,火气上头,噌”一下站了起来,带翻了屁股底下的小椅子,还把丫鬟吓了一跳。
她是没想到的,一直扬言无论如何都会站在她身边的好友,不仅是当朝皇子,竟然还在她死后拒不承认与她有关的事情。
“是吗?”柳康乐憋着火气走过来,推开赵世清,质问三皇子:“可我怎么听说,三皇子在这里藏了一个姑娘啊。”
三皇子转过头来,湿红的眼睛瞪着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回你的国公府待着。”
柳康乐不放过他,咄咄逼人:“不敢说了是吧,是因为那姑娘的身份不同寻常,害怕自己受牵连吗?”
三皇子扭过头去不想搭理她。
赵世清不懂这个郡主怎么突然就动怒了,连忙上前拉住她,劝道:“郡主,郡主冷静,此事我们之后再查就好了。”
柳康乐一巴掌甩开他,盯着三皇子,冷声喊道:“因为这里住着的,是十六年前通敌贪饷案中叛臣柳其襄的女儿柳康乐!”
此话一出,在场人皆是一愣,原本还在搜查废墟的京兆府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该继续干活还是该默默走开。
三皇子震惊转头,握住她的肩膀,力道像是要把她捏碎,狠声质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世清从震惊中回过神,上前把三皇子的手掰开,拦在他们两个中间。
三皇子死死盯着郡主,嘴里还在质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赵世清拦住他想抓人的双手:“殿下,殿下你先冷静一下。”
柳康乐被丫鬟拉着,冷笑:“呵,终于承认了是吧,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东西!”
赵世清脚下又拦住郡主要踹人的腿,扭头劝她:“你也少说两句吧,郡主!”
京兆府的众人看那场面,都在一旁装死人。毕竟一个是皇子,一个是郡主,谁敢上去啊。
赵世清被他俩吵得头都大了,忍无可忍地怒吼:“都别吵了!吴明!给我滚过来!”
吴明赶紧带人过来了,帮忙拉住了三皇子和郡主。
赵世清脱了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深吸几口气,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板着脸对被拉开的那两人道:“郡主和殿下可要想好了,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跟十六年前的通敌贪饷案有关,你们是要为你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负责任的。”
“我当然会负责!”柳康乐怒火中烧眼睛都气红了,朝三皇子扔了个烧焦的木头,“我难道还怕吗?!”
眼见着木头都要飞脸上了,三皇子也不知道挡,吴明只能连忙上前帮他挡了这一下,结果被砸得龇牙咧嘴的。
三皇子冷笑,瞪着她道:“你负责?你知道这件事牵扯到多少人吗?你能负什么责?”
柳康乐被他这态度兜头浇了盆凉水,浇得心凉。
“所以呢?你们不是朋友吗?”柳康乐语调悲凉,质问他:“如今她死了你也可以不在乎。”
三皇子近乎失态地站起来,惊愕地看着她:“你胡说,你们不是没有发现尸体吗?!”
柳康乐笑了,笑他愚蠢,原来他以为没发现尸体,就是人还活着。
“火场的确没有发现尸体。”她道,“因为尸体在乱葬岗。”
三皇子失魂般地瘫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仿佛天塌了。
赵世清觉得郡主知道这么多真的很奇怪,问她:“这些郡主是如何得知的?”
柳康乐收拾了一下情绪,开始按照自己的计划乱编:“我不是说我遇见了这儿的邻里吗?我上午来过一趟,遇见了一位婆婆,婆婆不仅说这宅子里住着一个姑娘,她还说,她昨晚看到一群黑衣人进了这宅子,没过多久,其中一个黑衣人就扛着一个姑娘走了。我问她知不知道黑衣人往哪儿去了,她说是往城外去了。我就带人去城外看了看,但城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乱葬岗。我就去乱葬岗看了看——”
柳康乐一想到她在乱葬岗看到的那个场景,心中就愤恨滔天,灵魂都止不住地颤抖。
她抬起手帕遮面,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绪,轻声道:“真是惨无人道啊,连个全尸都没有。我让人在乱葬岗找了一天,才把人找齐全的。”
柳枝想到白天跟她家郡主去乱葬岗,她家郡主看着尸体残肢,那副失态癫狂的模样,觉得她家郡主也并非是完全那么坏的。见郡主此时又开始发抖,她犹豫了一下,抚上郡主的背,悄悄给她拍了拍。
三皇子看着像是要崩溃了,堂堂一个皇子,现在瘫坐在脏兮兮的地上,像是魔怔一般,嘴里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妄图自欺欺人。
柳康乐见到他这副模样,于心不忍,别开目光不去看他。
赵世清问她:“尸体呢?”
柳康乐把情绪压下去,故作轻松道:“找人拼起来,打了口棺材,放在义庄了。”
三皇子听了她这话,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踉跄着往外跑,看样子是要去义庄,不亲眼见到,估计他是不会信的。
柳康乐怕他这状态出事,对赵世清道:“三皇子看着不太好啊,赵大人不让人跟着去看看吗?”
赵世清看了她一眼,对下属道:“吴明,你带人先跟着三殿下去义庄看看,记得看好三皇子,别让尸体继续被破坏了。”
吴明领命,带着一队人先出发了。
柳康乐见赵世清还在这儿,问他:“赵大人不去吗?”
赵世清一笑,看着郡主,道:“不急,下官只是有些疑惑,想问郡主。”
柳康乐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毫不畏惧,道:“你想问什么?”
赵世清:“郡主说的那位老妇何在?”
柳康乐:“不知。”
“不知?”赵世清对她这回答有点意外,又问:“那京兆府一早接到消息就赶来灭火了,在这里搜寻了一天,她既有线索,为何不来报给下官,反而要告诉郡主这样一个——朝堂之外的人。”
柳康乐笑了声,看着他,道:“可能是,大人长得太吓人了吧。”
身边的柳枝没忍住噗嗤笑了声,被赵世清看了眼,连忙抿着唇低下了头。
赵世清要被她气笑了,说:“往日郡主也是嘴不留情,攻击我的家世,攻击我的做派,攻击我的官职。怎么?眼下这是终于开始攻击我的相貌了?”
柳枝觉得她家郡主果然与别人不同。
赵世子的相貌,在京中那是一顶一的,谁见了都得感叹一句俊俏郎君,偏偏她家郡主睁着眼说瞎话。
赵世清转眼又说回正事,没给郡主搪塞的机会,道:“既然郡主见过那老妇,那就劳烦郡主差人去找一找了。届时高堂之上,恐怕还要那位老妇出面作证。”
柳康乐也没想费力搪塞他,直接了当地说:“找不着。”
“嗯?”赵世清属实是被她这回答意外到了,“郡主此话何意?”
柳康乐对他盈盈一笑,但一看就没憋什么好主意。
果然,赵世清就听她说:“我又不认识她,我上哪儿找去。”
赵世清算是看出来了,她是压根儿就不想配合,甚至于,有没有这个老妇还两说。
“郡主不是见过她吗?”赵世清不依不饶,“这一天还没过完呢,总该记得她是什么样子吧?”
柳康乐微笑,理直气壮的:“不记得。”
赵世清被她气到了:“你!”
柳康乐抬起手帕扫开他的脸,招呼自己丫鬟,抬脚往外走:“柳枝,走,我们也去义庄。”还回头看了眼赵世清,挑衅道:“不等赵大人。”
赵世清:“……”
但赵世清最后还是厚脸皮蹭了郡主的马车,因为他那帮靠不住的下属把马都骑走了,一匹都没给他留。
到了义庄,赵世清一下马车,最先见到的,是狼狈颓唐的三皇子。
三皇子坐在停着棺材的房门前,发冠歪了,头发乱了,衣服也脏了,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眼睛还湿着。
赵世清见他这心如死灰的样子,无奈叹了声气,越过他进了屋子。
柳康乐站在马车前,看着颓唐的三皇子,心中很不是滋味。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诚然他在外不愿意承认跟她这个罪臣之女有什么关系,但从北朔到京城的这些年,无数艰难困苦的时候,都是宋初陪着她的。
宋初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
她收拾好情绪,走到他面前,温声宽慰他:“逝者已逝,你该想想怎么给她讨回公道。”
三皇子垂着头,沉默不语。
尸体缝合的时候,柳康乐就在现场,她知道那具尸体有多么惨无人道。如果礼王世子真如传闻所说那般清正无二,那他一定不会无所动容。
她猜的没错,赵世清在见到尸体的那一刻,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他二十二年的人生,从未见过如此……泯灭人性的手段。
先前听郡主说,尸体被拼起来的时候,他只以为是尸体曝尸荒野被野兽啃食了,结果竟是——被人碎尸了。
少说得有十几块。
连头骨都被人从眼睛处上下斩断了,两只眼睛不知所踪,嘴还微张着,像是在惊恐。
赵世清移开视线,心里不舒服,问仵作:“看出什么了?”
仵作答:“致命伤应是胸前几处刀伤,以及插进头骨的伤口。分尸也应是在死者死后进行的。尸体切割处平滑整齐,大部分一刀连贯,凶器应是极其锋利的,民间用的普通刀具制作材料和工艺不够精良,达不到这种效果,凶手用的,应当是特制的刀具,而且凶手力气很大,即便是屠户也不可能拦腰一刀斩断一个人,所以对方多半是个习武之人。”
朝廷对刀枪的管制很严格,能够使用特制刀具的习武之人,只能在军中了。
“我知道了。”赵世清转身离开,吩咐吴明:“把尸体带回京兆府,再仔细看看。”
赵世清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郡主和三皇子,一个站着一个坐在门口,沉默无言。
他叹了声气,走过去,对他俩拱手道:“尸体我已让人带回京兆府,稍后我会给刑部送信,请他们协同调查此案。”
柳康乐张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坐在门槛上的三皇子突然开口:“不用查了。”
赵世清和柳康乐都愣住了,看向三皇子,赵世清问:“殿下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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