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就是教师节，杨怀瑾之前采访的那篇报道也合时宜地发了出来。
私立学校格外看重名誉，加上高志峰又是重点学校过来的高级老师，这篇文章的影响力挺大的，还被学校挂上了论坛的首页。
孟殊和凌行舟一大早隐着身跟在高志峰后面，高志峰一上午有两节课，他教语文，上课的时候语速不算快，但是那些之乎者也对孟殊来说有绝对的催眠效果，虽说他现在是孟婆体质，但是工作以后听见老师上课就犯困这件事是刻在DNA里的，他往凌行舟那里靠了靠。
没想到孟殊高估了自己的身高，靠过去的时候，下巴不小心蹭到了凌行舟的后肩膀。
凌行舟感受到触碰：“你干什么？”
“有点困。”
“……你是孟婆。”
孟殊犯困之余也没忘观察李楠和赵杰，这两个学生也在后排昏昏欲睡，看着他们两个，好家伙，更困了。
高志峰拿着课本走到教室后排，拍了拍课桌：“赵杰，李楠，你们两个站起来。”
全班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后排，两个学生扭捏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这么困，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高志峰面无表情地提高音量，“给我站着听。”
哦呦，还真是有点凶哦，孟殊心说。
下课铃响，高志峰拿着书走出教室，赵杰和李楠对着他的背影一个吐了口唾沫，一个竖了个中指。
高志峰两节课是连着上的，结束之后到下午上课之前这段时间他就是空出来的，凌行舟和孟殊跟着高志峰回了办公室，见高志峰收拾了自己一番就出了学校。
他要去哪里？
高志峰去了距离学校最近的一家超市，买了不少的零食，随后叫了一辆滴滴。
“我们这样会不会跟丢啊，我看这些车往上看都一样啊？”孟殊飘在空中晃了一圈脑袋找高志峰刚刚坐的那辆滴滴。
“没事，我定位了，跟不丢。”
“……”你这样会显得我很不聪明知道么？
没多久，滴滴停在了一家孤儿院门口，孟殊差点飘过头看见凌行舟停下来赶紧来了个急刹车。
刚落地站稳就看着高志峰拎着一大袋水果零食下车往孤儿院走，正是午休时间，一群小孩子在进门的院子里玩耍，看见高志峰进来就全都朝他跑了过去。
“高老师您又来了？！”
“高老师我就知道您今天会来！”
“高老师教师节快乐！”
“给大家带了吃的，每个人都有啊。”高志峰蹲下来和孩子们平视，眉梢眼角都带着和蔼的笑意，跟每个朝他扑过来的孩子说。
这副模样可是跟刚才训李楠赵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高老师。”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朝着高志峰的方向走过来，个子不高，挺着个啤酒肚，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满是褶皱，这模样这年纪，想来是这家孤儿院的负责人。
“郑院长。”高志峰把零食水果分给孩子们，让他们自己个儿去玩，然后脸上换了个得体的微笑，站了起来。
郑院长把高志峰往他办公室领，看着出来高志峰应该是常来，不管是孩子们还是院长都对他熟悉得很。
孟殊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谈话内容，无非是高志峰问了一些孤儿院孩子的近况还有成年人之间的礼貌寒暄。
高志峰面上的笑容中和了他身上那股自带的严厉，让孟殊无端想到慈祥两个字。
这副模样，实在是很难和体罚两个字结合起来。
午休时间有限，还要算上路程，高志峰没待多久就回去了。
原本凌行舟打算跟着高志峰一块儿走，却被孟殊拉住了：“我们孟婆有那种无中生有的技能么？”
凌行舟问：“你要做什么？”
孟殊眼神示意：“变点吃的送给孤儿院啊，空着手进去不大合适吧。”
“……”
半小时后，抱着一大箱零食的孟殊出现在了孤儿院门口。
在门口送走高志峰后正在和门卫聊天的郑院长看着陌生面孔推了推他的老花镜：“你好，你是……”
“你好，我是大学生志愿者，”孟殊边说边掏出一张刚做的志愿者证，对郑院长说，“来孤儿院看看小朋友。”
郑院长看到那张证件，也没多想，招呼着孟殊进门：“这样啊，请进请进。”
孟殊现实生活里在孤儿院待到了十八岁，他最懂得跟院长聊什么，跟孩子们聊什么，没多久就和孩子打成一片，趁着郑院长给他泡茶的时候问孩子们：“刚刚那位高老师人怎么样啊？”
“高老师人可好了，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来看我们，给我们带吃的。”其中一个年纪稍大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说。
“那你们喜欢他嘛？”
“喜欢喜欢，高老师还会给我们上课，他上课可好玩了！”另一个剪着寸头的小男孩说。
“这样啊，那你们喜欢哥哥么？”孟殊指了指自己，眉眼弯弯。
“哥哥要是常来的话，我们也喜欢！”这里的小孩不认生，孟殊才逗了他们几句，小孩们就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那……”孟殊下意识就要说出哥哥会常来的，反应过来他们没几天就会走了，常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有些话孟殊可以脱口而出，可对着孩子们，他不愿意去做一些实现不了的承诺，斟酌着开口道：“哥哥有空就来。”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郑院长拿着一个一次性水杯过来给孟殊，孟殊接过来就是一句谢谢，然后站了起来。
“我姓舒，舒服的舒，您可以叫我小舒。”
“那我就叫你小舒了。”院长和蔼一笑。
凌行舟隐身跟在他们身后，听见院长这么叫，一些模糊的记忆从脑海深处翻涌上来。
“你比我小，要叫我哥哥，你要是觉得只叫我哥哥不好意思，那你可以叫我小殊哥哥……”
“小船，不许没礼貌，你要叫我小殊哥哥……”
在阴间待得越久，阳间的事情便会慢慢淡忘，凌行舟已然记不清那时的画面和那人的模样，就记得那人似乎也是让别人叫他小殊。
同个名字而已，许是巧合吧，凌行舟不敢多想，他重新定了定神，把注意力放回孟殊身上，此刻他们还有任务在身。
“刚刚那位是……”孟殊客套了一圈后，跟郑院长聊起高志峰。
“是一个中学老师，他是老熟人，连着来了好多年了。”郑院长仰头思索了一下，伸出右手比划道：“有六年了。”
“这么久的事情了？那您记性还挺好的。”
“因为当时我们孤儿院差点因为资金原因开不下去，是这位高老师，捐了钱帮我们渡过了难关，”郑院长感慨道，“高老师是位很好的老师，自那之后，他不仅经常会买吃的来看孩子们，而且在他空的在周末会过来做义工，我们这里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是这样，那贵院一共有几个孩子，分别都几岁了……”
为确保郑院长不对孟殊问关于高志峰的问题起疑心，孟殊还问了很多别的，他会说话，院长也是个健谈的人，两个人聊得挺多。
结束聊天出来，凌行舟没忍住问孟殊：“你好像很懂孤儿院的事情。”
孤儿院的必经之路在修路，旁边垒了一座施工砖石堆，这石堆挺大的，经过的时候，凌行舟下意识把孟殊往旁边扯了扯。
孟殊听到凌行舟的问题，顿了片刻然后笑了笑：“当然了，我孤儿院长大的啊。”
听到这话，凌行舟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又瞬间恢复原样。
孟殊没注意到凌行舟的微表情，自顾自说：“据院长说看样子高志峰是个挺有爱心的，既然有爱心，怎么可能会体罚……”
孟殊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施工石碓突然发出一阵声响，还有几缕灰跟着簌簌落下来。
“小心。”
凌行舟伸手扯着孟殊的手腕往旁边一拉，就在那一刹那，石碓子轰然倒塌，成了一片废墟。
要是凌行舟动作再慢一点，孟殊就被眼前这片废墟压住了。
孟殊愣在原地，怎么当孟婆还能有生命危险呢？
凌行舟扶着孟殊的肩膀：“没事吧？”
“没事。”
“真没事？”
孟殊抬起头，撞上凌行舟的视线，这是他头一回看到凌行舟眼里有着急的神色，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身体，确认自己真的没事才又说了一遍：“真的没事，不是孟婆么，你在担心什么？”
听见孟殊这么说，凌行舟似乎才放下心，收回手后又重复了一遍昨天的话：“这个如果世界不太一样，你要多注意安全。”
“这话你说了两遍了，能告诉我理由么？”
见凌行舟嘴唇微抿，一副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模样，孟殊又说：“不方便说算了。”
“不是，我只觉得，现在还不是你知道的时机。”
“行叭。”孟殊歪了歪脑袋，他虽说好奇心强，但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何况来地府之后都装了多少次通情达理了，多装一次也没差。
随后两个人继续回去盯着高志峰还有赵杰李楠。
这一天下来，依旧风平浪静，除了高志峰去了孤儿院，以及他那篇报道在论坛挂了一整天，另外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两学生下午的时候也安安静静地在座位上，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但起码没作妖。
晚上到杨怀瑾的家，孟殊把白天拍的照片视频全给他看了。
孟殊原先认为高志峰不会体罚学生是因为觉得他作为老师不会知法犯法，但不排除他会有这种想法，现在是觉得，高志峰压根儿不像是会这样做的人。
杨怀瑾看了高志峰面对孤儿院那些孩子的视频，眼底似乎闪过一丝烦闷，但他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杨怀瑾在想什么，但孟殊还是上前拍了拍杨怀瑾的肩膀：“你也别有压力，就正常按照你原来的轨迹走，几处重点别忘了就行。”
杨怀瑾挤出个笑容：“我知道。”
回到房间，孟殊问凌行舟：“你觉不觉得杨怀瑾怪怪的？”
“哪里？”
“说不上来，就像是……”
杨怀瑾是个很自负的人，大多数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这样的人当别人提出异议的时候，他其实第一反应是会继续反驳，然后坚持己见，可是杨怀瑾看到孟殊他们拍过去的证据的时候，他居然没什么太大反应。
就像是他已经知道了一样。
“也许是年纪到了，比较稳重？”孟殊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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