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的生活很简单，日子在每天的重复中过得飞快，绿荫盖过雪白，转眼到了次年春天。
院里又有三四个孩子被陆陆续续领走，苏鸿博在他两个室友都被领养走之后，和孟清桦申请了来孟殊他们寝室一起住。
“我说，你不会是不敢一个人住吧。”孟殊和凌川一起去帮苏鸿博搬寝室，孟殊没忍住要损苏鸿博几句。
“倒也不是，”苏鸿博边整理床铺边回答孟殊的问题，“就是觉得一个人住太无聊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话说这个被子该怎么塞？”
“赵姨不是教过好几遍了，”孟殊看着苏鸿博把他的被子弄的一团糟，直接走过去上手帮他，“你拉那一头，我扯住这一头，小船你过来帮忙一起塞一下。”
宿舍床不大，配套的被子也不大，但把棉花被塞进被套并保证四角不空对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来说着实困难，三个人来来回回搞了好久才弄好。
“苏鸿博，你得请我和小船吃冰淇淋，这活儿太累人了。”孟殊瘫在自己床上，边大口喘气边说。
“就你话多，你看看人家凌川多好，一句话都没说就在帮我。”苏鸿博走过去不使劲地踢了下孟殊。
“小船是人好啊，但下次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准欺负他。”孟殊说。
三个月前看恐怖电影的那次，苏鸿博扯着凌川的手臂有点太过用力，第二天凌川被苏鸿博拉着的手臂上就出了点淤青，凌川原本没告诉孟殊，是孟殊自己无意间看到，当时他就有些不高兴，他虽然也拉着凌川的手臂，但自己的力道一直在控制所以另一只手臂没事。
虽然知道苏鸿博大大咧咧的肯定不是故意的，但毕竟这伤就是他弄出来的，凌川又是个低调不爱多说的性格，孟殊当即就要找苏鸿博讨说法，还是凌川拦住他一直说没事没事，还跟他保证下次出现这种情况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他，孟殊这才罢休。
“我什么时候欺负凌川了？”苏鸿博不解。
孟殊动了动身子坐起来：“我当然不是说你故意欺负小船，我是说你这人有时候没轻没重的得注意点，别误伤了别人。”
“知道了知道了。”以前孟殊就不止一次说过这个事情，苏鸿博自知理亏也不反驳，手指比了个OK表示明白。
一直没说话的凌川帮完苏鸿博就回自己床铺上坐着，看孟殊和苏鸿博两个人斗嘴，他对苏鸿博的印象其实还不错，做他们的新室友凌川也欢迎，就是心头划过一阵细微的落空感，隐隐觉得有些可惜。
大概是以后半夜睡不着不能再和孟殊两个人单独聊天了吧。
“对了，下个礼拜就是孤儿院的春季团建了，凌川是第一次参加吧。”苏鸿博整理完床铺，抬起头问凌川。
“什么是春季团建？”凌川问。
“我们院里有每年两次的团建，类似于学校的春游吧，就是去附近的公园踏青啊野餐啊什么的。”苏鸿博解释道，解释完了还又说一句，“也不知道今年会去哪里。”
凌川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其实很少参加这种室外活动，以前那个学校每次组织春游秋游他都不去，除开爷爷不愿意替他出这个钱以外，他自己也不想去。
学校的春游秋游还是自愿出行原则，孤儿院的估计是要大家一起参加，凌川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见没人回答自己的问题，苏鸿博又问孟殊：“孟殊，院长有没有偷偷告诉你？”
“院长说了，下个星期才公布。”孟殊说，“还有，我在院长那里早就没什么特权了，不用指望我能提前知道消息，院长的嘴可严实了。”
三栋楼外的院长室，正看着报纸的孟清桦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
团建地点是在出发前一天公布的，在这期间孟清桦什么都没有说，连一点提醒都没有，往常总是提前三天的通知在这次也悄无声息，把每个人的心都挠得痒痒的。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本次孤儿院春季团建是去游乐园。
比起枯燥的公园踏青，大概没什么比游乐园更合这群孩子的心意。
所以这个消息一出，院里就炸开了锅，各种欢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孟殊突然有些理解院长为什么非要憋到今天才说，就是担心院里这帮人兴奋到了极点没心思上课了，不过这群兴奋的人里，不包括孟殊和凌川。
孟殊懒得动，凌川不想去。
尤其是听了苏鸿博晚上叽叽呱呱地说他明天要玩什么项目什么项目，有点恐高的孟殊越听越觉得瘆得慌。
团建这个是周日，孟殊被孟清桦一大早就叫走去帮他给每个孩子的零食包一起贴标签，孟殊的字是整个院里写得最好的，所以每次写标签这种事情，孟清桦都会叫孟殊去做。
“小殊怎么看上去不是很开心啊？”见孟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孟清桦问他。
“没有啊。”
“嘴角都快掉到下巴了。”
“院长知道我的……”
“生命在于不动是吧，”孟清桦扶了扶眼镜框，眼角细碎的纹路随着他微笑的动作更加分明，“不管怎么样，团建还是要开心的，不能让第一次参加团建的小川对此印象不好了。”
是哦，孟殊都快忘了还有凌川这一茬。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凌川和孟殊已经非常熟了，小孩子之间的友谊本来就建立得快，何况是朝夕相处的两个人，凌川虽然话还是不多，但意外和孟殊相处地很融洽，偶尔还能跟他开开玩笑，孟殊对此很满意，除了原本刚来时和他差不多高的凌川现在才几个月就比他高了两公分以及他孜孜不倦地想让凌川叫他哥哥凌川就是不叫以外。
“院长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船的。”孟殊拍着胸脯跟孟清桦保证。
孟清桦还有点尾巴要处理，就让孟殊先去院门口的大巴车，院里的孩子不多，一辆大型大巴车就能坐满，孟殊差不多是最后几个上去的，他一路走到最后，只有苏鸿博和凌川边上都各还有一个空位置。
他们两个人看到孟殊过来，眼神似乎都亮了亮，苏鸿博更是直接招呼他让他到自己旁边坐下。
孟殊朝苏鸿博欠儿欠儿地笑笑，然后走到凌川旁边坐下，然后假装夸张地对苏鸿博说：“哇，苏鸿博你要和院长一起坐了！”
苏鸿博：“……”
见苏鸿博一脸说不出话的样子，孟殊满意地转过头，一下子就对上了凌川疑惑的眼神。
刚才凌川是跟在苏鸿博身后上车的，苏鸿博找到位置坐下后，凌川犹豫着要不要坐他旁边，自己要是坐下了，没来的孟殊就得一个人坐了，估计当时苏鸿博也看出了自己的纠结，就主动说他们一人占两位置，让孟殊自己选，看他选谁。
凌川当时是有些犹豫的，虽说凌川和孟殊挺熟了，但他们不一样，凌川只跟孟殊熟，而孟殊和所有人都熟，孟殊的自来熟属性属于是看到谁都能跟人相谈甚欢，自己只不过是他关系好的人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所以看到孟殊毫不犹豫地坐到自己旁边的时候，凌川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孟殊未参透凌川的疑惑，他以为是凌川不高兴了，大脑飞速旋转后脱口而出：“小船你别多想啊，我不是要捉弄他才跟你坐一起的，我本来就打算跟你坐一起。”
自己扭捏的小心思被大剌剌地说出来，凌川后知后觉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于是摇了摇头，放松了表情，回道：“我知道。”
孤儿院到游乐园不到一小时，车里的孩子们都开心的不得了，一个接着一个唱歌，除了后排的孟殊、凌川还有苏鸿博，前两个是因为没什么兴致，苏鸿博纯粹是因为孟清桦坐他旁边不敢造次。
孟殊百无聊赖地看看车里又看看窗外，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和车内激昂热闹的氛围完全不同，他注意到，凌川在今天格外的安静。
“小船，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还不开心？”孟殊想起刚才孟清桦问他的话，也同样反问凌川。
正看着窗外发呆的凌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孟殊见状就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不太喜欢出来玩。”凌川实话实说。
“为什么？”孟殊下意识就接下去问。
凌川敛下眉眼，他的眉目生的有些凌厉，只是年纪还小，轮廓并未分明，他无声地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出口：“爸爸妈妈去世之前，答应我的最后一件事是带我去儿童公园玩，那天我在家里等他们，但是一直一直都没等到。”
凌川一直都记得那是个初春的艳阳天，他满怀欣喜地等待着总是忙于工作的父母回来带他去答应好的儿童公园，从早上等到了晚上，却只等到煤矿爆炸的消息，只等到两具冰冷的、已然看不清模样的尸体。
自那后，凌川就对出去玩这三个字有了阴影，每每遇上什么春游秋游，他都主动提出不去，因为每当这时候，他总会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那场再无法履行的公园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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