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的鬼火在孟婆亭旁闪烁着，周围只有忘川水河流的潺潺水声，孟殊低头看着和凌行舟扣在一起的手，他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荒唐的猜测竟然这样成了事实，这个挂在他心头多年的人，再次相见，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地点。
凌行舟也跟着重新回忆了这段他视若珍宝却逐渐模糊的记忆，他以为，自己早就隐约猜到孟殊的身份不会再有任何波动，只是对上孟殊那张脸的时候，平复不了的心绪依旧如海啸山崩般翻滚。
直到孟殊缓缓抬起头看他，凌行舟才把手放开。
“……”
孟殊看凌行舟的本意不是要让他放开自己，但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他只能转向在这里的第三人：
“所以院长，你其实早知道，凌川当年就出事了是么？”
“是。”
孟清桦是唯一知道当年发生什么了的人，可他却把这件事当成秘密，谁也没有告诉，看着孟殊这样没有希望的等下去，孟清桦才旁敲侧击地让孟殊不要再等了，只是孟殊一直在坚持。
“如果不是我要求凌川去照顾周周，那么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我为了不让周总撤掉资助，隐瞒了凌川可能早就溺亡的事实，追根究底，源头在我，”孟清桦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上，嘴里一直重复着，“善恶有报，我没资格去轮回。”
孟清桦在孟殊眼里是最体面的人，自己从小到大没有见过他发脾气，也没有见过他高声说话，衣服永远整洁干净，头发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如今这副模样，孟殊有些难以接受，他动了动脚步去把孟清桦扶起来。
但是被孟清桦拒绝了，他推开孟殊的手，自己踉跄地站了起来。
孟殊双手扶了个空，他的心绪亦很复杂，孟清桦在他心里一直是最慈祥和蔼的存在，他没想过间接造成凌川意外的，会是孟清桦。
也没想过，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其实从一开始，就没了结果。
孟清桦想去拉凌行舟的袖子，孟婆袍子可以防住鬼魂的触碰，孟清桦拉了几次都被滑开，他又想去拉凌行舟的手，又被对方下意识躲开，折腾一番后，孟清桦放弃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小川，我对不起你，也不奢求你的原谅，不管你做什么，我通通都接受，作恶之人不该投入正常的轮回道，你让我去做猪做狗都可以。”
孟殊闻言皱起了眉头，但他依旧什么话也没说，他不是当事者，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指点江山是最没道理的事情，何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说什么。
凌行舟看了孟清桦一眼，伸手把刚才放在地上的孟婆汤拿起来，递给了孟清桦，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情绪：“正常鬼魂到此，了解生前，忘了往事，喝下汤，去轮回吧。”
凌行舟的死和孟清桦离不开关系，他没有原谅，但也仅仅只是没有原谅。
这世上的许多事，是是非非没有那么分明。
他还记着第一天到青木孤儿院的时候，孟清桦摸着他的头面色和蔼地对他说欢迎他的到来，当时的他还沉浸在从此以后成了一个没家的人，孟清桦的此举让他温暖了很久。
还有后来安排他和孟殊住在一起，虽然他们两个后来的感情走向和孟清桦没有关系，但他心里是感谢孟清桦的安排的。
至于别的，他虽然和孟清桦只有半年的相处，但是孟清桦的为人他从不怀疑。
当年的事情孟清桦确实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要说凌行舟一点怨恨都没有那是骗人的，但是结果已经如此，左右发生的事情再不能变化，那就给这位为孤儿院付出多年心血的院长最后的体面吧。
大概没想到凌行舟会这么说，孟清桦在原地愣了愣才接下前者递过来的孟婆汤。
“小殊，再见了，院长这辈子认识你很幸运，也很骄傲，你要健康快乐地活下去，不管在哪里，院长永远都会支持你，记得，不要为院长的离开而难过。”孟清桦挤出一个笑容给孟殊，继而又对着凌行舟说，“小川，谢谢你。”
在孟清桦将孟婆汤一饮而尽的瞬间，孟殊手腕上的珠子又亮了一颗，这颗亮起来的珠子似乎与其他那些无异，但于孟殊来讲，却是千斤重。
那个总是会笑着摸他脑袋说小殊很棒的人，那个明明没有育儿经验却还是把他细心养大的人，那个对他来说严师慈父般存在的人，从此一去不复返。
孟清桦在二十多年前意外地迎接了孟殊的到来，孟殊在二十多年后也同样意外地目送孟清桦的离开。
如此，也算是另类的有始有终吧。
孟殊朝着孟清桦的方向，重重地鞠了一躬，言语恳切道：“院长，一路好走。”
……
孟清桦走后一段时间，孟殊和凌行舟两个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似乎是约好的，和之前一样，一个在前面递孟婆汤，一个在后面站着，偶尔视线相撞也不多说一句话。
其实孟殊还挺想问的：“我现在应该叫你凌川还是该叫你凌行舟？”
还有……
这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只是视线一装上凌行舟那双眼睛，这些话又就被咽了回去。
十年前，他们没有一个正式的告别，一个等着那盒饼干，一个等着那声“哥哥”。
他们在没有对方的世界里，各自过了十年。
前不久孟殊还在唏嘘邵一帆和顾言，没想到轮到他自己和凌行舟，在多年以后的再次相见，同样是相顾无言。
孟殊有种心脏被揪起来的难受。
两个人无声地继续送着孟婆汤。
邵一帆的如果世界开启是在第三天，送走孟清桦是在第四天，七天惩罚的最后三天，两个人安安静静送着孟婆汤，没有再遇上要去如果世界的鬼魂，每个都是拿过孟婆汤就喝下去，等到七天的惩罚结束，孟殊的珠子已经亮到了七十颗。
这个速度比刚开始快上许多，按道理孟殊其实该开心的，再有三十颗就能回到阳间了，但是……
孟殊的但是还没但完，风婶就出现了，她身后还有一个身影，孟殊看着有些眼熟，是之前在千强赴会见过的夜游神。
夜游神占了个神/的/名/头，但其实是个鬼差，个子不高，身穿黑色长袍，罩着暗红色外衫，他与日游神一个白日一个夜晚在人间游荡，督察善恶。
据说从前日游神与夜游神是晃荡在人间的两个恶鬼，不束管教，不甚厉害，被压至地府后，帝君直接给了他二者地府鬼差的职位，名曰以恶制恶，以毒攻毒。
只是，这夜游神与黑白无常一样，是属于阴帅，有自己的指责，合该与他们轮回司并无关系，怎么他会到这里来？
“行舟，小孟，你们七天的惩罚期满，可以与我交班了，”风婶说，“夜游神大人近期工作繁忙人手不足，他向我征调你们两个。”
啥玩意儿？
征调？
夜游神的设定来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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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故人往事（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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