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夜游神具体是做什么的，孟殊一直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他和凌行舟被征调过去是要干嘛，他跟在夜游神身后走了几步，就问：“夜游神大人……”
夜游神转过头，语气挺轻快，之前千强赴会的时候，孟殊跟夜游神打过招呼，夜游神对他印象还挺好：“小孟，你不用那么客气，叫我游哥就行。”
这话这语气，让孟殊想到了谢必安，真奇怪，你们地府的鬼都这么不在乎“大人”这个名号的么？那鬼均大人的意义在哪里？孟殊心说。
“那个，游哥，我们具体是去干什么的？”
“谢必安和范无救，经常把人间飘散的鬼魂勾回来，明明他们都没死，我这几年的任务就是帮他们收拾烂摊子，把意外魂体送回人间去。”夜游神走路习惯双手背在身后，他的头可以转一百八十度，跟孟殊说话的时候，身子还在朝前走，脑袋灵活地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画面看上去有些诡异，但孟殊已经对地府所有的一切接受良好了，再怎么离谱的画面，他顶多在自己心里哆嗦一下，不会溢于言表。
他的重点在夜游神的话上面，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在心里点点头，没错，他就是这么来地府的，但听到后半句，又奇怪起来，意外魂体不都是在轮回司当孟婆完成孟婆汤任务才能回去人间的么，怎么还有夜游神亲自送回去这一说呢？
孟殊遇到疑问习惯性去看凌行舟，凌行舟也正好在看他，两道视线接触的瞬间，孟殊才想起来，他们现在还互相尴尬着呢。
说是尴尬，其实准确来说是孟殊不知道怎么面对凌行舟，当时复盘记忆的时候，因为凌行舟和孟殊互相扣着对方的手，所以不仅仅回忆了他们小时候的，还顺便互相看了对方不在自己身边的十年。
得知了自己就是凌行舟等了那么多年的人，孟殊心里很复杂，他在人间又等又找地盼了凌行舟十年，没想到原来从一开始，凌行舟就不在世上了，对方在地府熬了十年只为跟他见一面，他自己却全然不知。
再次在地府相见，凌行舟是因为记忆受到了忘川河水的侵蚀残缺不全才没有认出来自己，但自己是拥有完整记忆的，哪怕对方的模样与从前不同，他也应该在细枝末节上面找出端倪把凌行舟认出来的。
孟殊这么想着，收回了想问询的目光，低着头跟着夜游神走着，听到前面一阵动静，他探头看了一眼，到了那个传说中不肯轮回的鬼的聚集地，原来被意外勾来的鬼魂也会在这里。
只不过意外魂体本质不属于地府，所以鬼魂聚集地的恶鬼伤不到他们。
等会儿……
孟殊突然想到，在他看到那段属于凌行舟的记忆里，后者就是在这里被推下去的，这应该对凌行舟来说和孤儿院前的那个人工湖一样是个阴影吧，所以他动了动身子就要往凌行舟身前站，像从前小时候那样，想把他护在身后，没想到的是，凌行舟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他们同时都往前走了一步，想挡在对方前面，结果就是他们两个的肩膀就这样撞在了一起，孟殊此刻没有什么痛觉，但觉得相撞的力道肯定很大，他差点没站稳往旁边退了几步。
“没事吧？”凌行舟立即伸手想去扶住孟殊的手臂，在指尖碰到孟殊的孟婆袍子时犹豫了一下又收回了手。
这动作被孟殊收进眼底，让孟殊想起了刚到孤儿院的凌川也是这样，总是谨慎小心地对待一切，心头最尖的那块似乎被人掐了一把，难受得很，于是他伸手攥住了凌行舟没有完全收回去的手指，轻声道：“我没事，你放心。”
“那个——”夜游神刚转过头看就看见后面两个孟婆手指勾在一起，“你们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游哥你要说什么？”
“这几个鬼魂，辛苦你们两个把他们送回去。”夜游神把深灰色的铁链递给凌行舟，孟殊顺着铁链往后一看，一条铁链差不多绑着八/九个鬼魂。
“对了，还有这个。”夜游神把另一个小册子给了孟殊，提醒道，“这个是黑白无常把他们勾过来的地点，按照这个地点，一个一个把他们送回去。”
……
因为夜游神只在夜间出没，孟殊和凌行舟被征调过来算是他手下，所以送鬼魂回家也只能在晚上。
他们两个分工明确，和夜游神分开后，孟殊负责把地点和鬼魂对上号，凌行舟负责找地点。
孟殊翻着小册子，报出地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鬼魂们大部分在地府待了段时间就想回到人间了，所以一察觉到熟悉的地点，都不用孟殊他们说什么话，自己就回去了，一路还挺顺利的，八/九个鬼魂很快就只剩下了三个。
孟殊原本还有些担心，想着说就凭自己的之前倒霉蛋体质，送几个鬼魂估计也得送出点事了，看来不是错觉，自己的运气似乎真的在一点点好转。
小册子上面写着的下一个鬼是个年轻女孩，因为相恋多年的男朋友去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沉浸在悲伤里，天天喝酒把自己喝休克了。
“谢哥他们经常干这种事么？”在去这个女孩家的路上，孟殊想了一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话题。
刚才在地府攥着手指被夜游神看见之后，他们立马就分开，并且没有再说一句话，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奇怪，仿佛一张嘴就能把周围的空气尴尬的冻住，孟殊满脑子搜索着他们讲什么话题能够让对话不那么别扭地进行下去。
“什么？”凌行舟心里头也装着许多事，以至于孟殊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抓错鬼魂。”孟殊又重复了一遍。
凌行舟微皱着眉回想风婶跟他说过的话，然后回答孟殊的问题：“风婶曾经说过，上一任黑白无常只会去抓生死簿上寿命已尽的鬼魂，但是人间会有一个常见现象，就是遇上生病、灾难时，魂体与肉身分离，谢、范那两位大爷接任新一任无常后，常常会把这一类的鬼魂也勾来，然而这些鬼魂寿命未尽，哪怕是到了地府，也不可能直接轮回。”
“那……”孟殊想问意外离世的呢，但是想到凌行舟也是算意外离世的那一种，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孟殊的表情出卖了他自己，凌行舟一眼就能看穿他在想什么，他依旧平静道：“意外离世也属于寿命已尽，只是属于突发情况，黑白无常不一定能第一时间赶到。”
就像他当时在人工湖湖底待了两天，才听见黑白无常的声音。
“其实……你不用担心有些话会伤到我，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没事的。”凌行舟说，久别重逢，他不想孟殊面对着自己小心翼翼。
可凌行舟越是这样说，孟殊心里就越是心疼，他不自在地哦一声，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又问：“那为什么这些鬼魂能直接送回去，而同属于意外魂体的我却要在轮回司当孟婆？”
之前风婶可是说过，意外魂体基本上都会在轮回司待一段时间完成孟婆汤任务才能回阳间的。
“这……可能就是你运气太好。”凌行舟淡淡的语气有几分无奈，“原本这些魂体是不能在轮回司任职做孟婆的，风婶一直都觉得轮回司人手不够，跟上头提了意见，所以她每隔一段时间会在那群意外魂体里挑一个倒……运气好的，来轮回司帮忙当一段时间的孟婆。”
凌行舟的话越说越委婉，甚至还有些结巴，孟殊无法苟同他说的自己“运气好”。
“可是……那给你们减轻负担不是好事么，为什么我刚来的时候，你好像不是很欢迎我？”
“从前的那些来当孟婆的意外魂体基本每个都胆子很小，并没有起到减轻负担的作用，所以我一直以来都是那个态度。”凌行舟漆黑的眸子染上了几缕后悔的情绪，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沉重了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周围是昏暗的长巷，只有远处的一盏路灯发着微弱的光，凌行舟比孟殊高将近半个头，每次视线相撞，孟殊都要把脑袋微微扬起来。
两个人安静对视着，某种特殊的气氛在他们中间蔓延，凌行舟这个眼神又让孟殊感觉心尖尖被人捏了一把，他正要说话，被一道声音打断，是个有些沙哑的女声：
“喂，你俩聊完了没？我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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