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行舟，这是在一起了？”霍老太走后，谢必安和范无救又陆陆续续勾来几个鬼魂，在手腕上的珠子亮到八十颗的时候，孟殊听到了谢必安这句话。
他盛孟婆汤的手都抖了抖，看着谢必安的脸连眨眼都忘了，心说这么明显的么。
“想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见孟殊不说话，想必是被自己猜中了，谢必安得意地笑了笑，“你倒是看不出来异常，凌行舟那小子眼睛都快长你身上了，从前他哪里会这样？”
“不过……”谢必安伸手捏了捏孟殊的脸，“你长得确实好看。”
地府的触觉不明显，所以孟殊并未感觉有什么不适，但是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凌行舟不冷静了。
“谢必安，我还在这里，你声音要不再大一点？”凌行伸手把孟殊拉到自己身后，“别碰他。”
“这就心疼了？”
“他是生魂。”
生魂接触太多鬼气确实不太好，谢必安觉得凌行舟说得有道理，还没来得及点头就意识到了什么，他伸手锤了凌行舟一拳：“那你不也是鬼？”
凌行舟难得卡壳：“……”
“谢哥你的小本子亮了，快忙你的去吧，”孟殊站在中间感觉不妙，伸手推了推谢必安想让他立马走，还顺带给了范无救一个眼神，“范哥你快把他拉走。”
也是奇怪，之前范无救拉谢必安比谁都快，这次居然看着谢必安跟自己讲了那么久的话都没动作，连指头都没动一下，很反常啊。
孟殊看着一黑一白远去的身影脑袋冒了几个问号。
一转过身来就对上凌行舟微微皱起的脸，孟殊见他这副模样刚想调侃他是不是吃醋了，却瞥见凌行舟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孟殊在担心的那个问题，凌行舟同样也在苦恼，许多事情并不是当下不说就真能当它不存在的。
“行舟。”
孟殊叫了一声凌行舟的名字，上前一步主动抱住他。
凌行舟没想到孟殊会在这里抱他，毕竟这里不比那天晚上的阳间寂静无人，奈何桥边鱼龙混杂，保不齐就被好事的鬼看见给孟殊造成麻烦，但是孟殊的拥抱他又实在不想推开，手悬空半天还是轻轻搭在了孟殊的背上，缓缓轻声道：“这是做什么？”
凌行舟甚少这样讲话，孟殊闻言心里登时呼啸而过一阵狂风，但嘴上只说：“没事，就想抱抱你。”
再经历二十颗珠子，孟殊完成能孟婆汤任务回到阳间了，到时候他继续在阳间做人，而凌行舟依旧只会留在地府，他们的下一次见面只会在孟殊真正死亡的时候，那会是多少年后？
孟殊下巴抵着凌行舟的肩膀，目光垂落下来望见不远处的忘川河浪打浪卷出一个漩涡，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
……
谢必安和范无救很快又勾着两个鬼魂回来，孟殊迅速调整心态，不管怎么说，这一百碗孟婆汤的任务先认真完成再说。
这回来的两个都是女性，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二十出头，她们两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看着挺严重，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还在吵架。
从两个无常把她们勾来的路上就开始吵架，把她们两个放下到离开还在吵。
年龄大一些的那个说：“就说别去那个地方，你看，死了吧？”
年龄小一些的那个当即白眼一翻，不甘示弱：“你还不是也去了，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这是什么态度在跟我讲话？你是我妈还是我是你妈？”
从她们的对话中能看出来，这是一对母女，还是一对冤家型母女。
“那个……两位……”孟殊伸手想打断她们，这个地方可不是给她们吵架用的。
“你闭嘴！”
“你别说话！”
那对母女同时朝孟殊吼。
孟殊立即闭嘴，倒退两步：“……”
凌行舟也倒退两步站到孟殊旁边：“让她们吵一会。”
孟殊一手抱着胳膊，一手摸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吵架的母女突然啧了一声：“不对啊。”
“怎么不对？”
“我记得你说过，这些鬼都是一个个来奈何桥的，怎么她们两个是一块来的？”孟殊摩挲着两根手指，“难不成是因为在同一个时间死亡？所以一起被勾来了？”
凌行舟摇了摇头表示应该不是：“按照常理来说，哪怕是同一时间，黑白那两个大爷也会把她们分批次送过来，她们能一块过来，应该是……”
“应该是什么？”
“应该是她们两个吵得太凶，那两个大爷也没办法把她们分开。”
孟殊：“……”
这特么的也可以啊？
趁着这两母女吵架的间隙，凌行舟看了关于她们的卷轴，虽说她们是两个人，但她们各自的人生中，所有的事情几乎全是关于对方。
这对母女是南方人，母亲叫陈袖婷，女儿随母亲姓，也姓陈，单名一个姗。
陈袖婷和陈姗的父亲是那个年代的包办婚姻，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感情，陈姗父亲在陈袖婷怀陈姗的时候出了轨，被陈袖婷当场捉了个正着，周围人包括双方父母都在劝陈袖婷算了，为了孩子能忍就忍吧，但陈袖婷在把孩子生下来以后，执意和丈夫提了离婚，冷静地提出离婚后的抚养费以及各类要求后，痛快地签了离婚协议。
之后就是陈袖婷一个人抚养陈姗长大，她不算是很温柔的性子，说话喉咙响，脾气又直，常常会说些不好听的话，陈姗多半遗传了她的脾气，也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陈姗活了二十二年，和陈袖婷的斗嘴吵架占了她大部分的人生。
这一次，是因为陈姗拿了学校的奖学金想带着陈袖婷出去旅游，没想到路上坐着车经过盘山公路的时候遇上了山体滑坡，两个人就这样一起来了地府。
“她们，看上去是真的在吵架……”
“吵架还能有假的？”凌行舟不解。
“有些只是在拌嘴，可她们两个，好像真的是真情实感在吵架。”孟殊解释说，“她们要吵到什么时候？”
他们两个的视线同时看过去，那头的两母女吵架吵累了，陈姗叉着腰喘气：“妈，你说我们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太亏了？”
“死都死了，还说这么多干嘛？”
孟殊察觉到这是该自己出场的气氛了，他拉着凌行舟往前走了两步。
“两位……能让我插句嘴么？”
陈袖婷看了看孟殊又看了看凌行舟，目光落在了他们腰间挂着的令牌上：“你们两个是孟婆……大人？”
“是。”凌行舟给孟殊使了个眼色，孟殊立马会意去盛了两碗孟婆汤。
陈姗立即拒绝：“我不喝。”
陈袖婷也跟上：“她不喝，我也不喝。”
“不喝就不能轮回，还会变成孤魂野鬼，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在地府待着，要是运气不好会掉进忘川河中，飞灰烟灭不得超生。”孟殊和以前一样把这段话重点说了一遍，一般情况下，这句话说出来有一半以上的鬼魂会愿意喝孟婆汤。
但是很明显，这对母女不属于这一半里边。
孟殊送孟婆汤就三个流程，先说一遍常规话术，再劝一劝，最后才说如果世界，但是面对这对母女，孟殊果断放弃了再劝一劝这个环节，直接就说了如果世界。
陈袖婷听完孟殊的话，皱着眉头：“重来有什么用呢，这不都是假的么？骗自己有什么意思呢？”
孟殊：“……”
这真是遇上对手了。
“既然你不想和孟婆汤也不想去如果世界，是决定了要做孤魂野鬼？”凌行舟走上前，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孟殊前面，他语气听不出波澜，这句不太友好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就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寒暄问好。
“等下，你刚才说什么重来一次，我妈不要我要啊，我年纪轻轻就死了，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陈姗站在一边听他们三个讲话，一听变成孤魂野鬼她有些急了，她转过身，“妈，你不能连我这个权利也要剥夺吧？”
陈袖婷似乎是习惯了陈姗总是这样跟她说话，并没有对她旁人看来无礼的态度生气，反而说：“不剥夺你这个权利，但是你要去的话，我得跟着你。”
“妈！我二十二岁了！”
眼看她们又要吵起来了，凌行舟和孟殊又同时默契地往后退了几步，孟殊问凌行舟：“她们两个不应该是有两个独立的如果世界么，还能一起去的？”
“如果世界的主人同意，那么可以。”
“还挺人性化。”孟殊轻呵了一声，垂下来的目光落在了凌行舟的腰上，孟殊的腰上只挂着一块孟婆大人的令牌，凌行舟却有两块，除开孟婆令牌之外还有一枚是没有任何花纹和文字、不规则呈琥珀色的坠子，他们两个完成夜游神的征调任务时，亮的也是这枚坠子。
霍老太的如果世界结束太快，孟殊都没发现凌行舟把这坠子和他的孟婆令牌依旧挂在一起。
孟殊一直以为这坠子是夜游神给的计时器，但现在看来明显不是，于是他问凌行舟：“这是什么？”
凌行舟顺着孟殊的视线看了一眼那枚坠子：“陆判大人给的。”
“陆判大人？是因为你上次帮了他？”
“以前也有过几次举手之劳，这是我第一次帮他的时候他给我的，说是感谢。”
“那之前怎么没见你带过？”
“一直带着，只是没有拿出来，这个东西相当于通讯器，整个地府通用，上次被夜游神大人征调时为了方便接受他的信息，我才拿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放回去。”
怪不得夜游神提醒他们时间到回去的时候，也是通过这个坠子传递。
孟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头的母女这回没吵几句就停下来了，陈袖婷拉着陈姗的胳膊过来，朝孟殊看了一眼然后对凌行舟说：“孟婆……大人是吧，这个如果世界要怎么去？”
孟殊：？
看我一眼又不问我是什么意思？
凌行舟袖子扫过孟殊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安抚了一下他，面上依旧平静地回答陈袖婷的问题：“你们先做好决定，谁做如果世界的主人。”
“我！”陈姗立马接嘴，陈袖婷没跟她抢，在一旁点头表示同意。
这对母女的问题挺多，凌行舟回答了她们很长时间，从如果世界的由来到注意事项从头到尾讲了个完整，许多冷知识孟殊都是第一次听，听着听着，他的注意力就跑到了凌行舟身上。
这还是他们确认关系之后，孟殊第一次以旁人的视角认真观察凌行舟，虽说他现在和小时候的长相因为换了个身体之后不太一样了，但是独属于他的那份气场没有变，哪怕之前记忆缺失，他也始终还是他，是自己太过迟钝，也不愿意去细想他真的不在人世的这种可能性，才没有一开始就把他认出来。
孟殊自嘲地摇了摇头。
和之前一样的操作，两块孟婆令牌合并，白色走廊出现，孟殊抬手示意陈袖婷和陈姗一起走上去，然后他和凌行舟也站了上去。
白色走廊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孟殊听见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之前从未听到过的声音？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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