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嫣因为闻昊一句话陷入到巨大的恐惧中。
她以为她在绝望中沉溺得够久,已然习惯濒死的痛苦,应当不会再感受到恐惧,可一旦获知连她的妹妹在未来都需要经历一遍同样的遭遇,浑身汗毛便如同刺猬的刺一般竖了起来。
俞嫣认为自己应该发火,可她被前一夜的无眠折腾得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好她没有真的发火,她根本不配和闻昊发火,如果冲动去做了,等待她的一定是更深重的惩罚,可能还要连累家人。
俞嫣失去分寸,不知该怎么办,恍惚间便寻到温德宫见颜静姝,因为幼年时对她的向往,也因为上次见面时获知了她欲弑君的企图。
如果颜静姝没有向她透露这份隐秘,她大约还是会选择在忐忑与恐惧中沉寂,默默宽慰她自己妹妹年岁还小,闻昊可能只是随口一提。
或者她会更加努力地迎合闻昊,满足他的喜好,避免妹妹重复自己的命运轨迹。
然而那一夜颜静姝向她展示过另外一条道路,成为她维系精神状态的救命稻草,竟忙不迭找来温德宫,明明两人在明面上不该有过交集。
“娘娘,我应该怎么办?”她惶恐不安地发问,仿佛迷失自我的孩童,恳切得到一束指引她的光。
颜静姝被俞嫣一双湿漉漉的泪眼注视着,说不出自己无能为力的话。
可她的计划才刚刚铺开,越贵妃的威胁没有了结,即便俞嫣主动提出愿意走上弑君之路,也还不是时候。
悠悠叹息一声,她在俞嫣凑近自己的脑袋上轻拍了拍,许诺道:“在你妹妹及笄之前,我会安排好。在那之前,你需委屈些应付他的要求,忍一忍,我会在前朝多为他找些麻烦,让他无暇后宫事,减少你面对他的时间。”
温和的声音如甘霖沐在干涸开裂的土地,虽然无法愈合创伤,但却赋予俞嫣希望与生机。
她的双眼再度亮起,怀着感恩的心,近乎虔诚地捧住颜静姝落在发顶的手,说:“有娘娘的话我便放心了,我明白的,我能捱到时机到来。”
神志回笼,俞嫣意识到自己忽然到访可能会为颜静姝招来麻烦,内疚地落下睫羽:“抱歉,我现在就离开。”
“不用着急,你来的路上没有避人,想必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你来找我了,你现在离开也改变不了什么,这双哭红的眼却要被误会成我训斥你了。”
颜静姝抽回手,等来她期期艾艾又一声抱歉,轻轻笑了声,再次仰靠向躺椅,道:“不是在责怪你,真怕麻烦我不会允你进院子。
陪我晒会儿太阳,等回去后只说你是好奇皇后才来拜访便可,宫妃见皇后不是什么新奇事。在我这儿歇歇,等情绪平复再走吧。”
俞嫣颔首,同颜静姝一样面向太阳的方向。
她一片黑暗的未来道路,也有了曙光的指引,心神一经放松,竟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今日阳光明媚,可睡在院内还是容易受凉。
颜静姝嘱咐星繁从室内取来薄毯盖在俞嫣的身上,让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入宫以来终于好好享受了一次安宁的睡眠。
虽然她进入这个虐文世界,答允实现的愿望是让护着薛槿的儿子与父兄平安,但是举手之劳能够让与她没有矛盾的小姑娘命运转好,她也不避多做些事。
等成为太后,她会依照自己的诺言,安排俞嫣离宫,只要回归到安定的生活中,人是很坚强的,借时间总能抚平精神上留下的伤痕。
及至中午的时候,俞嫣醒来。
她没有留在温德宫用午膳,因为那样显得关系过分亲昵。
认真补齐脸上妆容后,她向颜静姝盈盈拜过,旋即离开温德宫,重新回到让她万分恐惧、会有闻昊光顾的住所。
所不同的是这回她心中根植希望,因而有了面对的勇气。
颜静姝目送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又静静坐了一会儿,开口向星繁问道:“你说,骁王爷现在进度推得如何了?”
闻骁快马前去淮西,可仅仅半个月,除去路途上花费的时间,显然还不足够他调查清楚盐铁矿场的内情。
星繁不信颜静姝会不知道这一点,也不觉得她是在嫌进度缓慢而催促,那么明知故问的原因就很明显是情感主使了。
是思念作怪。
星繁为自家王爷多年的痴情得到正主反馈而高兴,清了清嗓子,挤眉弄眼道:“娘娘想知道的话,可以写信给王爷问问。”
闻骁没有来信说明在淮西的状况,大概是想直接让她看到成功的结果。
颜静姝觉得她没有必要特意去信,可星繁不肯放弃:“有娘娘的鼓励,王爷肯定更有动力,早早了结淮西的事,不就能回到您身边来了。”
没抵住他一再撺掇,颜静姝到底还是步入书房,取出笔墨。
悬笔思索片刻,一行娟秀的字出现在纸面上。
她轻轻吹干墨迹,将信笺藏入信封,递至星繁手中,玩笑道:“我和他现在可是偷情,竟昏了头真听你的话给他写信留下证据。”
然后被星繁一再叮嘱好生保管的信,便在辗转多人之手后,没有一丝褶皱地送到闻骁面前。
信封上什么都没有写,可闻骁知道写信的人是谁,所以还是反复看了信封几遍,确认自己不会错失她给予的信息,才小心翼翼拆出其中信笺。
她考虑到可能存在的意外,为了避免传信途中出现纰漏,信落入其他人手中,被堪破皇后与王爷的私情,所以没有落款,内容也极隐晦,只短短的一句“院内梨花开了”。
闻骁离京时,梨树还只是葱郁,仔细观察勉强能看到几只花骨朵,现在将近一个月过去,梨花花期到了,便开出一树雪白。
他仿佛借着信笺上短短一句话,得以嗅见一缕浅淡梨花香,归心从未有过地强烈起来——梨花花期短,他不想错失与她共享花景的机会。
尤其是有她主动邀约的情况下。
慢慢咀嚼着从心口涌现的甜蜜,他将信笺重新装回信封,收进衣襟中,眼波重归平静,走出矿场里修筑的简陋房屋。
淮西的传言是真,盐铁矿场中的工人正是被官府被登记在册的失踪者,但这件事拿捏不到任何证据,因为他们都是底层人,不会写字,且被割去了舌头。
闻骁远眺着那一大群缩得远远的、不敢相信任何人,所以抱团取暖的沉默群体,良久无言,然后叫停属下对这处矿场监工头领的当众鞭打拷问。
满身血污的监工头领疼得死去活来,依然不肯咬出掳掠失踪者进入矿场的幕后主使。
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他哀哀求饶道:“王爷……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有老母弱子,我必须不知道啊!”
“我不为难你说。”闻骁淡漠地给出回复,不待对方表达感激之情,就一脚重重踹在他的腹部。
断裂的肋骨划伤内脏,监工头领的痛呼声在溢出口之前,就因被踩断喉骨而戛然止住。
闻骁平静地重新踩实地面,黑缎靴子不知有没有浸入监工头领身上的血,完全看不出来。
“我没时间听你们东扯西拉,有人在等我,我需要快些回去。”
他说话慢条斯理,却让作为听众的其他监工头皮发麻:“不肯说的后果,已经有榜样示范了,你们也要和他一样吗。”
监工们惊恐不已,没谁想到他会在光天化日下动作果断地杀人,他们以为只要撑过现在的拷问折磨,等到淮西王发现不对劲,就会解救他们。
这里可是淮西,随从闻骁的虽然都是他挑选出来的精英,但是不足百人,完全不够和豢养有数千府兵的淮西王硬碰硬,他怎么敢直接杀人的!
闻骁却根本没有将人数差距放在眼里。
他不止是皇家贵胄的王爷,更是在战场上见惯杀伐的将军,最知道一旦失去指挥,士兵就会乱如一盘散沙。
只需要提前处理掉府兵中的几个头领,数千人没了指挥,甚至比不上数千头猪,他不需要付出什么心力,这些人就会因为恐慌而四散逃去。
闻骁无意向监工们仔细说出想法,走到其中一个中年男人面前,数了五个数没有等来答案,便又杀了一人。
直面死亡,下一个被他接近的监工扛不住压力,埋头便磕:“是淮西王!矿场就是他办来走私铁器的,矿工是他令我们抓的!不要杀我!”
他凄厉的声音被那些矿工听去,他们脸上戴着的麻木面具破开一道口,泄露出愤怒。
闻骁颔首,让押着监工们的属下都放开手:“说出来,我便不杀你们。”
监工们顿时瘫软在地,以为逃过一劫,却见他吩咐属下将原本属于监工使用的马鞭丢给那些颤栗的矿工:“三日后,淮西王府出任何事都不会有人追究,今日的矿场也是。”
他离开,很快听到嘈杂声中混着惨叫。
等安静下来后,下属过来告诉他所有监工都被鞭打至死。
闻骁饮了一口酒囊中的酒,望着情绪已被激化的矿工走出来,道:“还有四处矿场,就快可以回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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