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太后(四)

颜静姝跟着少年侍卫来到院门旁,正听见栖鹊这句话。

少年将要敲落在门扉上的手一顿,心情忐忑地看向身侧站着的颜静姝。

怕她误会自家王爷给她招惹麻烦,他连忙帮着小声解释道:“王爷每每回信都不曾落款,信中内容更是不曾提及娘娘您,仅是书写约见的时间地点,即便您的侍女拿着信笺去向皇上告发也证明不了什么,您不用忧心。”

颜静姝不像他一样天真,轻笑了声:“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作为物证的信笺不足以证明她与闻骁有私情,但栖鹊作为人证却可以随意胡说八道地诬陷她,到底是自己的侍女,说话还是有些分量。

况且在这后宫中,是实话还是谎言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说出来的话对闻昊有没有利用价值,他愿不愿意相信。

现在他还没有本事设计陷害薛氏皇后,可栖鹊一旦告发,他就能用这个由头责罚她、连坐薛家。

即便皇后与王爷私通的罪名会让他脸上无光,但闻昊为着一抒胸中被薛家逼迫解禁她的苦闷,肯定也是乐意的。

不过颜静姝刻意警示栖鹊自己不日要清算她,逼着她早早计划利用闻骁逃离,为的就是让闻骁处理掉这颗埋在自己身边的暗雷。

信笺本就是他的东西,威胁自然该由他铲除。

院内,同样清楚栖鹊向闻昊告发会导致什么结果的闻骁驻足停下,转身沉默地看了栖鹊一会儿,已然动了杀心。

然而记挂着她是颜静姝唯一的侍女,不确定颜静姝是否看重她,闻骁斟酌过后,收拢的拳头还是重新松开,让步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栖鹊自觉拿抓住了他的弱点,先前心意落空的不快有所和缓,嫣然笑道:“不难,王爷予我几处京中地产,得了谋生的手段,我便去向皇后娘娘讨还契书,自请离开。”

她原是卖身薛府的孤女,随薛槿出嫁到闻昊的王府上,卖身契自然在薛槿手里捏着。

不过薛槿在王府的时候还轮不到她近身侍候。

直到闻昊登基,薛槿的几位贴身侍女年纪到了可出嫁的年龄,且都有情投意合的人,薛槿想着宫中自然会有侍奉自己的宫人,便放了她们离开,不必一同进入波谲云诡的后宫。

栖鹊年纪尚小,无处可去,比起新来的宫人,薛槿自然更愿意提拔她近身。

后来因闻昊忌惮薛家,惯会踩高捧低的宫人们纷纷攀高枝离开。

薛槿不愿向母家求援,仍侍候她的便仅剩栖鹊了。

在栖鹊想来,虽说皇后如今言要奋起清算曾经迫害过她的人了,但是自己还没有被拿捏到错处,同以前那几位侍女一般,向她卖一卖可怜,应当就能获得自由。

只是她不甘心过上自由伴随而来的清贫生活。

借皇后的名义与闻骁通信,也是想要博一博往后的富贵。

望着闻骁俊朗的面容,她到底按捺不住埋藏心底的痴念,忍不住补充道:“若是能与王爷成就姻缘,那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还能彻底断绝大家议论你心慕娘娘的谣言。”

明明觊觎着王妃宝座,却被她说得仿佛是为了帮他和颜静姝,牺牲极大。

闻骁厌恶栖鹊的图谋,紧皱着眉,正欲应下赠予她地产的要求以解决麻烦,就见院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

门口立着的正是他满心惦念的颜静姝。

那位他安排在院外看着情况的少年,不但没有给他通风报信,观其神情茫然中掺杂忐忑,应当还是和颜静姝共同在院外偷听了一会儿。

他一时失语,不知该怎样开口解释才合适。

不过前日夜里她主动唤他相见时,他其实就隐约想到她发觉栖鹊与自己的联系了。

之前她没有责怪自己对她的关注,所以这次被听到对话,闻骁也没有过分惊慌。

与他相比,栖鹊在看到颜静姝的那一刻就陷入了恐惧中。

意识到可能被自家主子跟踪着听到了自己的背叛,望见她眼底一片薄凉之色,栖鹊手脚发软,差点摔坐到地上。

她并非不知闻骁是个不忌杀人的主,只是他无法绕开颜静姝发落她,闻骁并不敢主动打扰自家主子,所以她才敢于有恃无恐地威胁他。

但如果颜静姝同意,情况便不同了。

“看来你很明白背叛者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却还是选择背叛我。”

颜静姝见她被吓得面无血色,眼波不动,唇线却弯起弧度:“我可以理解成,你愿意接受被我发现的结果对吗?”

“不是的!”

栖鹊惧得连眼泪都淌了下来,只好赌颜静姝仍有往日的仁慈,双手合十地为自己求情道:“娘娘,我不会背叛您,我只是想利用这件事来逼骁王爷给些好处,就算他不同意,我也不会告发的。

我从小被卖在薛府里为奴做活,侍候您将近十年,不过是想离开您以后能过得好些,娘娘您相信我,宽恕我这一回。”

“你说的像是薛府和我苛待了你。”颜静姝丝毫不因栖鹊装出的可怜而动容。

“栖鹊,你小时瘦得脱了形,烟柳巷都不肯收留你,人牙子将折了你的骨头,逼着你去乞讨的时候,是我父亲听见你的嚎啕哭声,发善心停轿买下了你。

在薛府的时候,虽不至于说你有我这做小姐的待遇,但因你是我父亲亲自领回来放在我身边的,所以向来与家生婢的吃穿用度相同。

及我入宫成为皇后,视其他宫人为外人,将府库的钥匙交给你保管,许你同桌用餐,每有年节都让你自去取缎子制新衣,可曾有半分对不住你?”

颜静姝的冷声质问是替薛槿说的。

栖鹊的确还没有背叛她,但在属于薛槿的未来里,栖鹊背叛了。

如果不是她来改变薛槿的命运,那些藏起的信笺会在两年后被发现。

两年后的闻昊已经借着拉拢其他后妃的母家,拥有可以对抗薛家的实力,所以安排越贵妃栽赃说皇后,言她以巫蛊害人小产。

太监们搜查温德宫,寻找事先藏好的蛊偶时,意外地在栖鹊的屋中发现了闻骁回复给她的信笺。

闻昊认识兄长闻骁的字迹,虽然信的内容难以说明什么,但他以“既入宫就该效忠皇上,若主动检举皇后,便不究她任何错处,放她出宫”诱使栖鹊说了谎话。

薛槿茫然听着自己唯一的侍女历数她和闻骁私见的经过,被闻昊一巴掌打在脸颊,震得一阵耳鸣,品着口中血腥味说不出话。

她不明白栖鹊为什么要编造这些事,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她回忆与侍女相处的时间,自觉没有薄待过她。

即便对方不在这种时候忠心护主,也不该落井下石才对。

薛槿觉得唯一解释得通的就是栖鹊太害怕了,她害怕闻昊追究她为什么在与闻骁通信,害怕自己无法保护她,所以用谎言摆脱可能到来的责难。

但颜静姝并不认为这能作为理由,更不认为薛槿最后应当归错到她无法提供保护上。

栖鹊的背叛只是再一次说明了她是怎样的人,懒惰,贪婪,自作聪明,忘恩负义……

就算没有恐惧作为背叛的推动力,身负众多负面特性的栖鹊也会为了她自己的利益说出要诬陷皇后的话。

背叛根本不需要理由。

颜静姝的心绪流动,仿佛对话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背叛者的结局不应当是逃脱惩处。

她平静地向闻骁点头,说:“我之后会将栖鹊的契书交给你,对外宣称放侍女回家乡了。”

话中意思便是由着闻骁处置栖鹊,栖鹊最后结局是下落不明还是意外身故,就在闻骁一念之间了。

闻骁在宫中埋下的许多暗桩都因信笺传递的缘故与栖鹊接触过,栖鹊既然敢威胁他,就有可能出卖这些人,为他们的安全着想,闻骁总归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青年明悟她的态度,虽然是在考虑如何悄无声息了结侍女的性命,但是心情倒比先前更加平静,甚至分神思考结束这个话题后,还能如何继续与颜静姝聊下去。

栖鹊哑然一瞬后,也清楚他们是决定自己命运走向了。

求生欲迫使她当即大叫起来,想要将事情闹大,把皇后与骁王爷会面的事情揭发在其他人眼前,博取一线生机。

然而她尖利的嗓音很快默了下去,整个人也面条似的软倒,被提溜了衣领在少年侍卫的手中。

才以手刃重击过侍女后颈的少年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道:“站得稍远,下手慢了些,娘娘和王爷勿怪。”

所幸闻骁与栖鹊约见的地点偏僻,没有谁听到栖鹊短暂的大叫。

闻骁让少年将栖鹊带走,交给膳房的暗桩送出宫等他回去处理。

少年应诺离开,怕颜静姝忧心接下来谈话的安全,闻骁向颜静姝说:“没有他在外看着也无事,暗处还有两人藏匿,只是他们不喜与人交流,需动手了才会露面。”

星繁正是方才少年的名字。

他发现人还会好声好气拍肩,瞧瞧模样后再打晕人等着闻骁吩咐怎么处理,另两人就没有前面的步骤。

现在星繁带着栖鹊去寻人,他们再发现有人靠近,会直接动手。

为了向颜静姝证明他们的存在,闻骁打了个呼哨,不远处传来两声不同的鸟鸣作回应,果然是还藏着两人。

颜静姝忍不住玩笑般地问道:“这禁宫于你怕不是个筛子,你自己来去自如且罢,竟还能渗透进这么多人,莫不是弑君也是轻而易举?”

闻骁上次便知她存了杀夫成为太后的想法,一本正经答了:“闻昊惜命,他身边的人是他亲选的亲信,我换不了,弑君不是易事。”

“我是希望你帮忙,可没希望你来帮我杀他。”颜静姝眉眼弯弯,道:“你若弑君,免不了有人荐你登位。我还是希望我儿子能名正言顺继承大统,让我安逸成为太后。”

想要让闻熙名正言顺承位,闻昊的死便不能与她、与闻骁有关。

颜静姝已有了主意,相关她所知的剧情内容,便不必仔细说给闻骁知道。

“好。”闻骁不过多追问她的计划,问道:“侍候你的人只有栖鹊,现今她离开,你准备重新挑选宫人在身边吗?”

颜静姝躬身拾起方才从栖鹊袖中滑出的手镜,镜背繁复的花枝纹路簇拥着一个“薛”字,正是薛槿该存在府库中的陪嫁物。

她垂目瞧着镜面被地面碎石划出的痕迹,说:“我不知宫中有何人可用,怕再招来家贼,还得劳烦王爷为我费些心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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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太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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