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哥脸上的表情在明明灭灭火光中难辨情绪,继续道:“伤得不重的跟我来,伤得重的原地休息,二选一,探完整栋楼用时在三到四小时左右,”他意有所指,冷笑,“心理素质差的和体力不行的原地待着就好,我们还会回来的。”
这话虽然是带着大家伙一块儿说的,能哥的目光却频频瞟向站在几人身后的背景板少年。
“你去吗,钟暗?”
队里有人担心钟暗身体,但对于“领导班子”的决定也无可辩驳,只得在能哥和瘦子正商议之时悄悄弯身问他。
钟暗缩了缩身子,把自己往乱蓬蓬的头发下和破破烂烂的衣服里藏:“……我,我也去。”
“要不要我留下来陪……”那人话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去”,一时惊呆,压低声音,“这可是三四个小时,钟暗,这栋楼一共十六层几百个房间,你会吃不消的!”
钟暗忽然抬头看他。
那人毫无防备和对方对视了个正着,有一瞬竟险些不自觉沉陷其中。
他一个激灵反过味儿来:“那个,钟暗,你当初加我们队伍是纯自愿的,是吗?”
钟暗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他低垂着头,苍白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脆弱,低声说:“你们不用顾虑太多,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就证明这里不安全……你们赶紧走就是,不用管我的。”
那人被钟暗戳破了心思,又听他说得坦诚,饶是已经被之前经历过的两个副本炼出了冷血心肠,此时看着眼前瘦弱的新人少年,心里也不免起了些负罪感:“我,我们不会不管你的。”
他牵住钟暗的一只手,感受着手心里对方平滑冰凉手上细微的颤:“你要跟的话,一定跟好我就没问题,这里……能哥手里有攻略,不是整个副本的危险区。”
在那人看不到的地方,钟暗垂着的眼里划过一抹嫌弃。
他不动声色把自己的手从那人手里脱出,再抬起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写满了惶然的表情:“真,真的吗?”
那人此时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上了怜悯:“你放心,至少在这里,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钟暗白着脸:“……”
*
整栋宿舍楼是中空的结构,只有最上面草草封了个顶。
明格在系统的好说歹说下,把脚上拖鞋换成了旅游鞋,此时悄无声息从十六楼走廊内溜达到天井边,在栏杆上寻了块儿干净位置倚着往下看。
一楼闪过明灭火光,伴随着微弱的凌乱足音。
“没意思,”明格支着脑袋,眼睛追着数那些被火光拓印在地上的长长影子,“一二三……这次有六个拾荒的。”
在之前的几次醒来后,明格最想干的事就是先炸掉这栋害人害己烂破楼,再干脆利索做掉自己,可惜苦于工具稀缺加之自身属性,这些想法在被明格分享给系统后,反成了一则笑谈。
“你说,他们在这里忙活一晚上,能找到些什么大宝贝呢?”系统明知故问。
明格硬是从他那仿真人的电流音里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
他抬了抬另一只闲着的胳膊,松开攥成拳的手,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支断箭:“……这个?”
断箭被他拿在手里摆弄着,没过一会儿,上面再次弹出一行虚拟字:
“道具名称:命运之矢,等级:稀有”
明格看着这个初看再看依旧槽点满满的中二称号,终于忍不住——
手里的断箭一段变两段,分头行动。
“……人家箭的好好的你老欺负它干嘛。”系统半凝实着飘在空中乜他。
明格不说话,只是摸摸自己的太阳穴。
系统安静下来。
明格是在第七次死亡的时候认住这支箭的。
鲜血模糊了视线,倒地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那些围在他身边的“玩家”脸上的兴奋激动,不可置信与喜出望外……
却唯独没有对于“自己杀了一个人”这件事的害怕情绪流露。
哪怕连愧疚也不存在。
明格在那次之后彻底摆清了自己的站位,也给自己定了个接下来要为之奋斗的小目标。
首先,他是玩家们一场怪诞游戏里play的一环。
其次,要找到那支箭,然后,毁掉。
无法直接毁掉自己,明格就只能另辟蹊径,让自己在每一次的轮回里都尽可能死得体面点儿。
起码不能是“被箭扎穿脑袋瓜”这种糖葫芦一样的死法。
昏暗十六楼此时冷风习习。
明格看了会儿手里与自己渊源颇深的命运之……呸,一根棍和一个箭头,嗤笑一声揣回裤兜里。
找?
去找吧,至于能找到什么,那就是天注定了。
挂钟上的时针窸窸窣窣走完了两圈。
拾荒小队已经“扫荡”到十一楼。
明格垂眸,听着从遥远楼层里传出的细微动静。
杯中水早已冷透,明格顺手把它浇进墙缝,又续了新的,继续端在手里,也不喝,只感受着新水的热意渐渐从杯子内弥散而出。
烫过冰冷指隙。
只有这时,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像个真正的“人”一样。
“你想吗?”系统对自己正在偷听他心声的做法毫不掩饰。
明格猛地抬头看向半空。
“你已经是觉醒者,有机会从这里离开,真正成为……那些能浮现虚拟字物品的可视者,从这无止无休的生死交加里脱颖而出,来寻找真正的自由——”
明格:“……”
这鬼东西的成语到底是谁在教?
不过话说回来,能读心……
“你想干什么?”清楚听到明格心声的系统向后腾出几米,对于这个能一脚把墙踹烂,敢直接拿砖头自己拍自己的狠人,他对自己的安危万是不敢掉以轻心。
“省去我拒绝,你劝说,我固执己见,你威逼利诱,我不敌妥协,你满意而归的过程,”明格的声音在系统耳边响起,冷静清润,“你这次打算要什么?”
“……实话实说,我还没想好。”系统绞着手指。
“没有把握,你不会问。”
“……”
“……”
“……你只需要帮我完成一件事。”
“死亡概率?”
“一半一半吧。”
明格听后不置可否。
他从不认为跟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师出同门的系统会是什么好菜。
破旧宿舍楼外的冷雨渐大,扬进建筑的风里,带上了酸腐气息。
已经走上十二楼的拾荒者们被深长走廊渐渐吞噬,明格与系统也都不言语,此时楼内一片寂静,只有室外冷雨砸在地面的噼里啪啦。
水的热意已在杯壁外恣意蔓延,明格执杯的手被烫得发疼。
许久。
他听到自己回答系统:
“好。”
系统似乎早就料到他的答复——或许之间依然在动用读心术,几乎是秒答:“那就让我们愉快地开始吧!”
明格:“……”
“不过,鉴于我现在能力有限,”系统难得严肃起来,认真补充,“我只能给你提供一些小小的线索。”
“机会只有一次。”
“跟好这次的拾荒人,他们是你能摆脱循环的唯一出路。”
“以及,你是被需要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瞬间,明格眯起了眼。
“啊!我眼里进东西了!!”
宿舍十二楼,正在寻找物品的“拾荒小队”里,瘦子突然捂眼爆发惨叫。
本就因为环境的诡异昏暗而神经紧绷的其余几人,心里也是一突。
这里是位于楼层边缘的厕所,酸腐气息的风从不远处的逼仄小窗外飘进来,混着几个隔间里不可言状之物的臭味,能哥看着捂眼哀嚎的瘦子,再看看手电筒的用电余量,咬咬牙沉声:“四三,关门。”
厕所门被大力压紧,四三紧张回转头:“队长,可以了。”
“你要忍住,五二。”
能哥抬起的右手里冷光一闪,居然亮出把尖刀来,他按了按发晕的头,伸手在虚空中点几下,又猛袭上瘦子衣领,把人揪到身前扬手就扎!
“啊啊啊啊啊啊!!”
瘦子的惨叫传出很远很远,凄厉痛苦,穿透了厕所门和幽深走廊,把悄悄来到十三楼换衣服的明格都惊得打了个抖。
“他叫得真惨,”抽空去厕所溜达一圈的系统,围观了里面堪比凶杀案现场的血腥治疗场景,终于不忍直视回到正在换装的明格身边,“那边简直是大型杀猪现场……你又在干什么?”
“如你所见。”明格用关怀智障一样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我又不瞎!
系统想问的当然不是这个——他相信明格也知道。
没办法,系统只能拿出看家本领,读一下明格的……嗯?
他捕捉到一片荒原。
他也只能捕捉到一片荒原。
明格已把自己身上沾满土灰的长袖换掉,到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再次端详片刻自己新换的另一件长袖卫衣,整整领口把脖子上挂的细绳遮好,满意点头,终于抬眼平静无波看向系统:“收收你的读心术,我知道它便于沟通交流,但没必要。”
系统这次是真惊了:“你还能感知到这个??”
这年头觉醒的npc都这么全面了吗?
明格却不再回答,而是就着身边断壁,探手从里面抹了把灰土出来,在脸上潦草抹开。
他绕开几个“拾荒”者所在的宿舍楼西侧,舍近求远从东侧楼梯下了楼。
系统看着明格不断下行的背影,心中疑虑渐起。
这种疑虑在发现明格推开宿舍楼偏门之时达到了顶峰,系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外面在下这种雨,你……你要干嘛去?”
明格抓着门把的手无意识紧了紧。
“没什么,只是觉得……”
他的机会来了。
就是这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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