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来称不必相送,也就没有告诉姜随心自己离开的时间和地点。姜随心并不打算多留有兽镇,已经做好拿到凭引不日就离开的准备。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待次日,一大早,屋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何事相扰?”姜随心尚在晨读,手伸过去将搁置的长剑略一出鞘,剑气瞬间在门上狠狠划了一道剑痕。
屋外的伙计似乎误会了,一时声音都变了形:“大、大侠……我并非故意坏人清梦啊……实在是下面那位我们小店惹不起……”
原本只是想用剑气反向开门的姜随心:“……”
她盯着那道剑痕也心存挫败。剑气若使得精妙,挥、斩、劈、勾、挑,剑能做到的,剑气亦可。遥想百年前有华胥氏,剑斩天地,从此世分两界——而她到现在都没能掌握好“勾”,稍有不慎就容易使错。一时无奈,姜己起身开门,再同人道歉:“见谅。并非给你找麻烦,只是弄错了招式。这门多少钱同你们掌柜的说,我自会赔偿。”
站她门前的伙计连连点头,片刻后又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您还是先去楼下看看吧!”她脸上尽是为难之色,“楼下那位檀氏子,我们惹不起。”
姜随心应一声,便往下走。这个点有人找过来,她也猜得出是谁。
转过楼梯,果不其然。檀既白一袭青碧色长袍,长身玉立在客栈一楼酒席间,简直像根出淤泥而不染的翠竹,水灵灵地彰显着自己的青葱和鲜活。
一楼大堂里还有些别的食客,此时也都是心惊胆战地站定不动了,生怕这位元婴期的兽种在人族客栈大发雷霆。
见着她来了,檀既白眼一睨她,开口第一句就是气势汹汹的诘问:“你怎么回事,竟然没去看她们的魁首战?”
态度强硬,语气不爽。姜随心未立刻回话,而是在众人施以注目礼的静默氛围下,信步走到一桌没客人的凳子上坐着了。她先是对掌柜道,“一碟酸菜,一碗粥。”等掌柜吩咐下去准备了,才扭头冲檀既白点点面前凳子,“坐。”
檀既白正想发火责问我凭什么听你的,下一秒又听见姜随心垂眸给自己倒了壶茶,开口道:“我已和檀跃交过手,厚积薄发,她在元婴中期的沉淀不可谓不深。你同檀周的比试我也观战过。你二人都刚入元婴中期,但论境界稳定,他并不如你。今日一战,毫无悬念,没有什么去看的必要。”
她抬眼看她,笑了一笑:“正如你此时也抛下了她们,来找我不是吗?”
说话间,掌柜已经端上了粥和菜。檀既白微有恼怒,脚勾着凳子往外拉了一段,翻身坐下,只拿背对着姜己。又冲掌柜道,“来壶清酒。”话刚出口,她迟疑片刻,“不,等等。算了,不用。”
这句一出,气势全完。她舔了舔唇,抬手抚上颈侧那道剑伤,还是气不过,转回身,昂起下巴问:“你昨日,为什么故意输掉比试?”
“怕你母亲报复我。”姜随心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大方回答后观察着檀既白的神色,“……怎么?檀不疑没告诉你么?”
她记忆中,檀既白和檀不疑都是檀猊的跟屁虫,应该很有共同话题才对。昨日檀猊和檀不疑都在试炼场城墙上偷听,“丹丹”这个玩笑,檀不疑那种爱找乐子的性格竟然没有和檀既白分享么?
檀既白被回复这样一个答案不算意外,只是被她的直白惊到。但听到后面这个问题真疑惑起来:“什么?什么没告诉我?”
“她没告诉你就算了。”
檀既白皱眉道:“话说半句吊人胃口,讨厌鬼一个。”
“你大可去问檀不疑。檀猊也行。”姜己心想,我只怕她揍你。
原本还在撇嘴的檀既白神色僵硬了,颇有些不自然地说,“不想说就不说呗,我也没那么想知道。”
这下姜随心肯定了。她们三个的关系,同之前她印象里的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她不露声色,“你分明是檀家人,怎么是在散修这个分类里比试?”
玄渚前期的预选赛分两个赛道,一个是门派宗第,另一个就是散修。为了避免有宗室子弟同散修抢占名额,要求散修必须得是无门派三年以上。四五年前檀既白还是万川内门,如今就成了散修,实在叫她费解。
檀既白异道:“你同秦来那家伙走在一起这么久,她没同你说吗?”
“从她嘴里听消息,要钱。”
檀既白立刻同仇敌忾起来,“也是,她们商会的人都这样。”言罢,她眼珠子一转,“但你从我嘴里听消息,也要钱。”
姜己老神在在:“我没钱。”
檀既白想反驳,但看着她面前的白粥淡菜,联想到她害怕自己母亲报复,又不从秦来那里买消息,似乎还是个纯种散修,一时又信了七分。最后她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那当你欠我的。万川宗是个兽宗,四年前我就不想待在兽宗里了,打算换个门派。”
“换门派还要专门参加玄渚?你这样的修为,就算目标是上四宗、下七门这几个,也是香饽饽——”
“我妈给我卡脖子。”
那很坏了。姜己立刻想到了一个和万川宗不对付的,不太可能被檀家使绊子的宗门——
她一个六字才出嘴边,檀既白就冷幽幽道:“谁要和泥胎在一起生活。”
噢。姜己心想,不喜欢兽宗,但也厌恶人宗。
“我不是骂你。”檀既白似乎是怕她误会,又扬声解释道,“我和家里人不同,现在对普通人族没意见。但六方学府那群疯狗,实在是和正常物种搭不上边。”
姜随心听了只笑笑。檀既白嘴上说自己不在乎种族,但神色间的轻蔑却要溢出来。毕竟十几年的生长环境,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我一直在外游荡不回家。今年女希神宫突然宣布说,入玄渚者有机会入无应阁观书,我母亲才松口,称如果我在玄渚侠会上取得了成绩,她就不再插手我的事。”
各宗各门有自己的招生标准和时间,而玄渚侠会算是一个很特殊的节点。若有散修大放异彩。自然有人破例抛出橄榄枝。
这对于檀既白来说,确实是一个机会。姜己随口问,“那你有目标吗?”
她这时却要卖关子:“你猜猜。”
那当然是歧视不明显但是偏兽种的——“天衡城?”
“第二不想去的就是它。仗着点神种血脉真把自己供起来了。”
也许穷鬼会想去——“玉禄商会?”
“第三不想去的!一毛不拔的势利眼!”
难道是武力见长的——“京峪山?”
“太远了。”
“青木寨?”
“太近了。”
“……”
等姜随心一连说了九个宗门,檀既白个个否认。到最后“上四下七”只剩两个没说了。她目标总不能是……姜随心只觉可怖,皮笑肉不笑道,“你别告诉我你想去沧泽——”
“什么?!”檀既白怪叫起来,“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猜一猜女希神宫呢?!”
姜随心不说话了。她盯着人,心里却不合时宜地想到昨天夸海口说要当面喊檀疍丹丹的自己。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够有壮志豪言,却不曾想眼前有个更异想天开的。她努力不让自己变成嘲笑,“这事你母亲知道吗?”
檀既白理所当然道:“她知道啊。”
“她什么反应。”
“她夸我有志向。”
“……”姜己问,“那你知道女希神宫几十年前开始就几乎没有公开的招新渠道了吗?”此前也不是没有想通过玄渚侠会进入女希神宫的壮士,但无一例外,她们都被拒绝了。
檀既白反问:“谁说这个第一人不能是我?”
这句话彻底把姜随心问住。最后她心情复杂地说,“祝你成功。”
“多谢。”檀既白点点头,很满意她的态度,“那你这是答应了?”
姜随心发现自己压根跟不上这人的节奏:“什么?”
“你都祝福我了,不是答应小组赛和我一起组队吗?”
“我可没有。”姜随心捡着咸菜配粥,“你不和檀周一组?”
“那般贱人,”檀既白冷哼,“谁要和他一组。”
姜随心眉目稍动。她俩之前那一场,明显可以看出檀周是仗着了解檀既白出招路数才能险胜。她还以为她们的关系会相当不错,结果竟然连小组赛都不愿意组队。
这样想起来,她倒也不清楚檀周作为檀氏后代,又为什么要做散修。总不能和檀既白一样,也对兽宗氛围接受无能吧。
她问起另一个人:“檀跃呢?她的实力绝对是这一届里的佼佼者。”
“她是我姨!谁会想和长辈在一组啊!”檀既白拖长声道,“我诚心邀请你的。”
姜己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旋即道:“不要。”
“答应了就——”檀既白瞪眼,怒目而视,“为什么?!”
“想拒绝就拒绝了呗。”姜随心对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因为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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