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奇

是日,等巡逻结束,阿婧单独找了李木。听闻她的请求,李木并未询问太多,只说帮她一问。若魔主不同意,那就无法应她所求。

没等多久,李木即来告知阿婧,魔主同意见她。

登风厅内只一人,玄衣飘飘,站于窗前。

厅门开着,阿婧没有直接进门,双脚停于门槛外,喊了声,“我是阿婧,来见魔主。”

蓝忱略微侧头,仅仅往阿婧方向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他道:“要我请你才进?”

阿婧撇撇嘴,迈进屋内,停于蓝忱右方几步远外,她开门见山,“我想祭奠流月前辈,请问,他被埋在何处?”

“你没资格。”

蓝忱严声否决了阿婧的请求。

随即,阿婧反问,“为何?”她高声道,“我是流月朋友,这就是资格。”她已遵守魔窟的规矩,凭何连祭奠一个友人,都需要被评判是否够格。

这是什么道理?

“倘若人人都像你这般告诉于我,那我岂非要带每个人前去,你以为我很闲?”

“不用带,你只需告诉地方,我可以自己去找。”

“你可找不到。”蓝忱声音冰冷,不过话语中却无半分轻视之意,于他而言,只是道出实情罢了。

阿婧沉默,腿侧的双拳缓缓握紧,低头沉思半刻,她抬头,“那么,谁人能有资格?是不是成为武师?”

即便这般问出口,语调也比方才平和,她心里也猜到,武师都不一定有资格,或许,得是比武师更强的存在。

“武师以上,与流月同样身份即可。”说着,蓝忱转过了身,却非走向高台,而是面朝阿婧,一步步走近。

看着行步稳健的男子,阿婧纵不明其意,亦不曾后退半步,等到蓝忱走至面前,她忽然注意到自己已齐至此人肩膀,已长高一些。她昂起脑袋,直望进蓝忱眼底,那是与碎星相似的瞳孔,两人性情也有几分相似,但不知何故,阿婧始终对蓝忱无法放下戒备。

蓝忱眼眸低垂,沉声道:“若你成为‘月杀’,我会带你去见流月,还会另教你一门功夫。”

因为距离近,自然能够听得清楚,只阿婧依然不信,她踏出一步,几乎贴在蓝忱身上,目光中的情绪几许复杂,“真的?”

蓝忱抿着嘴,无法忍受这种亲密,他抬起手,盖住阿婧上半张脸,一推,然后转开步子。

没有预料对方反应,阿婧被推得退了好大一步,才稳住站姿,她刚要再问,就听到肯定回答。

“当然。”

听言,阿婧不知该喜还忧,愈加混乱的思绪困着她,让她无法冷静。不想再停留此处,阿婧告退离开。

走得仓促,她自然没留意蓝忱如何,踏上台阶时,这人其中一步几乎踏空。但因习武之人,即便踏空,也能应付,自无伤大雅。只是,这种事发生在魔主身上,确从未有过。

假使碎星在场,怕该不忍直视。

下定决心不过是一瞬间,从小钰口中得知魔窟将选拔新杀手之时,阿婧就已作此打算。当听到魔主所言,她愈加知晓,自己退无可退。

成为杀手,势在必行。

因而,她再度调整训练强度,一日仅睡六小时,其他时间,一概不允许自己闲着。

时光不留情流逝,一晃眼,又到春暖花开时。

桃李镇一派生机盎然,桃树迎春,满枝头粉色花朵,给这片小镇增添许多温暖色彩。

一处遍布青草的废弃小院中,伫立一位白黄华衫的少年。少年身负一柄长剑,一手拿长笛,一手提礼品,腰间还佩戴名贵玉佩。

整个气派十足!

只他容貌与其他男儿有几分不同,一双眼清澈无比,唇色淡红,实在清秀过人,竟似雌雄莫辩。旁人若要看见,得以为哪家姑娘女扮男装。

然他确确实实是个男儿身,此人正是轻风山庄少庄主闵思卓。

围绕小院转了一圈,除了火烧痕迹,闵思卓还发现一处杂草相对较少的地方,那里地面微微隆起,还有一块椭圆石头。他不甚理解,却也有了几分猜想。

稍立一刻,他轻轻叹气,自不能空手而归,只好去寻镇上的土帮。

见闵思卓到来,土帮长老收了礼,话语间极是客气,请他坐下,又唤人拿酒。闵思卓不喜酒,忙自拒绝,坐了后,简单聊了聊,即说明来意。

听了好一会形容,长老才明白闵思卓指的哪家,“你问那家啊?”他长吁一口气,面色变得沉重,“不瞒你,一家都死了。”

即便已猜出几分,闵思卓脸上也不免露出惋惜神情,他顿了顿,方问:“可知何人所为?”

“魔窟。”长老倒了杯酒,端起,喝了口,接着说,“我查过的,最初也不确定,只是猜测。后来,据当晚去那山头打猎的村民说,见着一个戴铁皮面具的人从桃林飞走。他当时害怕,很快回家了,隔天听了这等惨事,更不敢开口。过了一年,才在醉酒后,与我说起这事。”

讲完,长老又责骂了几句魔窟。

这期间,闵思卓安静听着,没发表任何看法。长老有点尴尬,以为自己说了什么让闵思卓不高兴的,添补了几句。闵思卓沉浸在纷乱的思绪里,没有答他,回过神,也没注意长老神情,向他道谢然后告辞。

等人离开,长老望着少年轻快的身影,想到少年人的言行,腹诽了句,“还是年轻啊,单纯,比不得老爷子八面玲珑。”

晴城,轻风山庄。

一回府,闵思卓就去见了老庄主闵老爷,也是他爷爷,而今年迈,本已不怎过问江湖之事,但最近故友离世,临死前拜托一事,他方让孙子前往探望故人之女。若有需要,能帮衬亦是好的。

哪想,自己孙子带来的依然是坏消息。

闵老爷重重叹息,面上几分哀痛,“那孩子本是个品性极好的,与父母生了离心,却跟错了人,本还能回家团聚,她不肯舍掉孩子方作罢。现今,怎又遭了这等劫难,真是造孽啊!”

闵思卓上前,忙扶着想要起身的闵老爷,“爷爷,您莫太伤心。思卓必勤奋练武,有朝一日,定要除了魔窟这等祸害江湖的门派!”

自幼得闵老爷教导,因而,闵思卓从小便想着行侠仗义,一身正气,以除魔卫道为己任。

十三岁时,他听闻素州萧家出事,乃魔窟杀手所为;去年,又听到月山派秦江之事,又是魔窟杀手所为。此间种种,皆坚定了他消灭魔窟的决心。

只他也知道,自己尚算年轻,不能蛮干硬闯。

闵老爷是想出去,推开孙子的手,“用不着你扶,我去给老路上炷香。”他大步往屋外走,并不吃力。

到了门外,管家相随。

闵思卓这才放下心,趁老人还没走远,他道:“爷爷,晴城附近出现山匪,我去解决这事,您看可否?”

“你这般大了,行自己的路,还需问爷爷?”

老人身影渐渐远了,话语却似依然清晰。闵思卓站于院中,望了头顶明月,唇边露出一抹笑。自此,将这句话铭记于心。

平常的一天,阿婧回去桃李镇。经过桃园,她摘了一束桃花。到了坟前,放下花束,从包裹中拿出与蚕婆婆一起准备的几样小菜,都是父母与兄长爱吃的,说了会家长里短的话。

如今,桃李镇已没有她的家,甚至桃园也成了别人的。

阿婧是在十四岁那年春天,发现这件事,但因对方是曾与阿钰议亲的人家,她没有出面理论。

这一次回来,阿婧没想到会在坟前看见一盘鸡肉,地上还有烧的纸钱。不知还有谁记得他们,她心里有一阵阵暖流涌过。

仍有旁人牵挂的感觉是温暖的。

每次来此,阿婧不会讲述那些烦心事,比如没谁愿与她来往,比如创一门武功何等困难。她只会挑那些高兴之事说,比如蚕婆婆待她极好,比如碎星竟也长过面疮,比如名叫小钰的男孩还是与她成为同伴。

临走前,阿婧轻轻道:“阿婧会做到的。”

这是保证,亦是承诺。

为自己,为家人,亦为流月,她一定会成为“月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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