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萧娇被发现,阿婧在找到自己的那条游船后,没按事前约定,等待与闵思卓和萧骅汇合,而是选择自行撑船离开。她技巧一般,划船纯粹看手感,好在一路行进尚算顺畅。
阿婧不是没察觉萧娇自有盘算,只是不曾想过,她竟已有心仪之人。在萧娇沉浸叙述她与那人的相遇场景时,船头忽而晃悠起来,像是有谁轻轻推着。以为与别的船只碰上,阿婧急忙跑出去。
紧靠船头的另一艘船上站立一位身形高挑的青年,见她出来,微微俯身,而他手提木牌写着四个字“荠菜笋子”。
青年语调悠扬的说:“在下孟凡,请问可是阿婧姑娘?”
阿婧盯着他瞧了会,不大高兴的点头,让他稍等,自己往舱内走去。
知道孟凡已到,萧娇脸上几分激动,但未立即出舱与他相会。阿婧不难猜出她的疑虑,即说:“让他上咱们的船,我去他那艘。”
萧娇“嗯”了声,忙握住阿婧的手,连喊几次“好姐姐”。
阿婧唇角扬起,莫名有些惆怅,不知道自己此举到底正确否,但看着萧娇真心实意的笑容,她也感到愉快。
将船上前后放着的桔梗花收在一处,用背篓装好,阿婧提起篓子出舱。与孟凡错身而过的瞬间,青年开朗微笑,向她表达谢意。
踏上另艘船,阿婧放下背篓,转身,喊住刚立稳的孟凡,“孟公子,我能信你吗?”
像是没预料有此一问,孟凡怔了怔,但他很快理解了,回身说:“阿婧姑娘宽心,我会保护好娇娇,亦不会对她无礼。”
“嗯,说话算话。”
“这是自然。”话毕,孟凡拱拱手,进去船舱。
阿婧呼出口气,弯腰,从背篓拿出紫色花束,捧在手中,她站立船头,明亮双眼望着远处,随夜风吹拂粉绿衣衫。
月色照映水面,暖和的光亮温暖着看不见底的河水,伴随树林间传来的蝉鸣声,看似静谧之处多了分热闹。正对岸不是“相思长廊”而是片树林,俨然,两艘船已脱离“相思节”中心区域。
想了想,阿婧觉得还是该回去,不然计划得完全泡汤,她也需见一见闵思卓与萧骅。阿婧怀抱花束进入船舱,入目处,只有一张小木椅,往另一头走,那里背坐一人,握着竹竿,好似钓鱼。
阿婧腹诽,这人倒把棹竿当钓竿,她走过去,轻声说:“船家,能麻烦你把游船划回长廊附近吗?”
“有何不能?”男子声线干净,收线,放下竹竿,他回头望向阿婧,顿了顿,又道,“但我有一疑问,需你解答。”
月色下,近距离能大约看见容颜。待面对这张脸,阿婧的心不由一跳,竟是那位辰星少侠。
“请说。”
“你怀中这束桔梗,谁人送的?”
阿婧垂眸看了看花朵,又看向辰星,“自己摘的啊,有问题?”
辰星摇了摇头,“听闻采花贼‘桔梗公子’在诱骗良家女子后,会留一朵桔梗离去,许多姑娘自此不喜桔梗花,你难道不知?”
“哦,知道又怎样,这与你能否将船划回有关吗?”阿婧眉毛皱起,问得不算留情。
辰星还是摇头,缓缓说:“即便采花贼会因一种花而上当,你也该思考,此法是否轻视贼子。萧家已明令禁止‘相思节’出现桔梗花,而你却能带此花上船,但凡想想,也该明白必有猫腻。”
这人已完全看穿阿婧今晚之举。
“所言有理。”阿婧展颜一笑,歪着脑袋,带着笑意道,“但你忽略一点,我就是故意为之。”
她思考过到底要不要以桔梗花装饰船身,毕竟,太过明显反而生疑。那三名受害女子除了外形姣好、身形一致以外,身世背景各不相同。由此可以判断,采花贼选中的只是自身偏好的类型,温顺美丽是首要特点。
“美人计”中的这个“美人”能怎样快速被隐藏在人群中的贼子发现,且不影响“相思节”举办呢?
当然是,既平常又显眼。平常在打扮,显眼于特定细节处。只需要被有心人注意即可,“美人”一旦被看见,采花贼上不上钩也会有个结果。
注视微笑的阿婧片刻,辰星眉梢一挑,颔首,“既如此,那我送你过去。”
“多谢。”阿婧抬脚,又走近两步,她从花束里抽选几朵桔梗,递到辰星面前,“你若喜欢,我可送你一些。”
修长柔软的手中,紫色花朵轻轻摇摆,幽幽香味随风飘入鼻尖,却不知是眼前女子的还是这紫得发黑的花的。辰星看了看阿婧,“好啊。”虽如此说,他却没接花,拍拍膝头起身,他手指这艘船,“现在,船任你装饰。”
竟再被看穿,阿婧笑笑,爽快应下,“如果抓住贼子,我定当答谢少侠。”
辰星唇角翘起,淡淡应声,转身之际,他右手随意一挥,须臾之间,静置着的竹竿已回至他手中。
好身手。
阿婧暗自赞叹。
既然辰星明示可随意而为,阿婧也不客气。凡是能插花的缝隙,她都不打算放过。刚插完几朵,船动了,是辰星在调转船头,动作看起来有模有样,技巧应比她娴熟。
这般想着,阿婧从怀中再拿几朵花,待要接着装饰,忽地,只听“砰”一声响。她转头一看,却是船尾与河岸礁石相撞。幸好速度缓慢,声响不算太大,船身应不至于受损。
只不过……
阿婧又扭头向辰星望去,那人不紧不慢,专注于找准方位,不但没询问阿婧是否有碍,也没让她去船尾检查一二。阿婧无奈得紧,只得放下花束,去船尾看了看。
游船悠悠前行,阿婧将船身装饰完,在船尾坐了会,她搬着小椅子,去到船头。
看她兀自坐下,不知望向何处,辰星开口问:“今晚你是一个人?”
“如你所见啊,我就一个人。”阿婧笑嘻嘻回应,她忍耐不说话,果然让辰星先一步搭话。
“‘轻风君子’、萧家二少,我看他们二人穿梭于码头边的游船间,像是寻人。”
阿婧手撑下巴,看向辰星的眼中无辜极了,她疑惑着道:“是吗?不知找谁呢?”
辰星瞧着她,唇微微弯起,“我以为他们在找一个名叫阿婧的女子,你觉得,我猜得对吗?”
阿婧双手骤然放下,“啊”了声,恍然大悟道:“你听到了是吧?”她差点忽略,孟凡与她打招呼所用的名字是她的。
“你也知晓我是谁,不是吗?”
“你是谁?”
辰星不答,许是察觉两人对话实在没甚营养,他如实道:“我知道你与闵思卓、萧骅相交,正在追查‘桔梗公子’的下落。”
“我居然有幸让辰星少侠留意?”阿婧笑盈盈调侃,“然后呢?”
“阿婧,我可助你一臂之力。”说到此处,辰星手中一顿,他停止划船,微笑着直视阿婧。
只是,阿婧看不清他眼底是何情绪,他的笑容,不像真的,阿婧有种感觉,与这人来往频繁会引来麻烦。再则,她本就不需要谁帮忙。故而阿婧说得直接,语调也比先前低沉许多,她说:“你抓你的,我抓我的。”
此番话语已近无情。
然而,辰星没因阿婧的拒绝感到难堪,他还是笑着,轻声道:“这句话,一直算数。”就如此说完,他没再开口。
岸上,“相思长廊”内各店铺前迎来送往,气氛活跃。
游船划至码头,阿婧站起,与辰星互相客套一句,含笑挥别。没多久,她就在人群中遇见萧骅。
“去哪了?我们找你半天。”
阿婧解释道:“抱歉啊,我想学着划船,所以干脆先行一步。”
萧骅不满的轻哼,“那你大可提前告知,我也不用给你安排船夫。”他抱起双臂,“怎样,会划了?”说着,他往码头走。
自是不能让他上船,此刻辰星还在船上。阿婧跑上前,拉住他道:“思卓在哪,他有发现吗?”
萧骅一指河面,“漂着呢!”他看向阿婧,笑出声,“你是没见着他今日模样,怕是见了,得惊掉下巴。”忽而,笑声停歇,他也没走,只是古怪的端详起阿婧来。
“怎么?”阿婧不懂他看什么。
萧骅慢慢张开嘴,下巴好似真要掉到地上。
阿婧噗地笑了,拍拍他肩膀,“别闹了,走吧。”
刻意避开辰星的船只,阿婧拉着萧骅往另一边码头走,萧骅却不依不挠,总与她唱反调。因知晓船身装饰桔梗花,萧骅很快发现那艘船,他甩开阿婧的手,径自跑去,飞身上船。
阿婧无奈跟随,却没在船上见到辰星身影。
站定船头,萧骅以着命令的口吻道:“出发,去找‘轻风君子’,哦不,”他坏笑着纠正,“是‘轻风姑娘’。”
“坐好啰,二公子。”阿婧收碇,拿竹竿,她边调转船身边望向四周,却没看到辰星,倒是经过的游船见她一个姑娘家划船,俱觉新奇,以致于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
阿婧不避不让,一个个回视,顺便一个个观察。倏尔,她无意间一瞥,看见一个记忆深处万分熟悉的白衣身影,如鬼魅一般,终于现身人间。
那人与萧辙有说有笑,一道上了廊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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