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满城枫落,随着流犯一**地离开长安城,宋阁老被抄家的事也逐渐在大部分百姓的记忆里逝去。
新的事情总在发生,秋风起秋风落,亘古不变的渭河水仍然在不停地向前奔流。
十月一日,寒衣节。
长安历来有在寒衣节当天举办盛大灯会的传统,并以此来庆祝秋收的到来。
当天晚上,经常是花灯如海,笙歌如梦的盛世景象。
傍晚,存玉刚刚从政事堂回来,她抬头看到现在天色尚早,再加上她最近又忙碌了太长的时间,所以起了出去逛逛的心思。
卧房里,她脱去紫色直裰朝服,挑挑选选后换上一身应景的丹色长袍。
今日街上一定是人来人往,因此不适宜做马车,但管家由于近来身体已好了大半,所以正在门外侍立等着陪存玉出去。
从卧房门口向远处看,太阳的尾巴还挂在天边,可城里已隐约可见亮起的花灯了。
存玉脸上露出笑意,她回头看向后院,醉山楼背靠着高大的假山,在朦胧的黄昏里看起来静谧又安宁。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我们先去后院找何姑娘吧,灯会这么热闹,她一定喜欢去。”
管家抬头看了她一眼,回:“何姑娘下午就出去了,现在不在府里呢。”
存玉怔了一下,她不在呀。
她点点头,轻轻开口:“哦,知道了,那我们走吧。”
花灯节最热闹的要属朱雀街,往常因为宵禁的缘故,夜晚的朱雀街总是清冷寂静的。
可今天晚上,绚丽的花灯从街头一直延伸到街尾,天上是连成一片的孔明灯,朱雀桥下的河水里也满是祈愿的灯盏。
头顶上时不时绽开花哨的烟花。
路上游人如织,欢笑嬉戏的声音晕染出浓厚的节日氛围。
存玉站在一个灯笼铺子前,把玩着摊子上一个小巧精致的兔子灯,突然觉得无聊起来。
这里除了灯就是人,还有很吵的锣鼓声。
她叹了口气,想起书房里没阅完的文书。
存玉又抬脚向前走了走,看到了拥挤人群中的舞狮,焰火和欢呼声时不时响起,她略看了两眼就准备回去了。
宽广的大街上,万千灯火映照得天地如琉璃琥珀一样光彩陆离。
夜幕下的灯会流转着万千色彩,存玉转身时,在人声鼎沸的喧闹里捕捉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这个才不好看呢,大红大绿的她怎么会喜欢呢?”知云面带嫌弃的看着小言手里一个色彩艳丽的花篮灯。
她声侧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回她:“姑娘,你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好的,萧大人莫非是天仙,哪个也看不上?”
小言放下手里的花篮灯,神色无奈,大半个时辰都快过去了,姑娘都快把这街上的灯笼样式挑完啦。
知云再看看这个铺子,向店家说:“店家,里面那个画着竹林的纱灯拿出来让我看看。”
店家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姑娘反正也不会买,拿出来做什么。”
知云笑一声,眉毛一挑,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大的银元宝来重重放到桌子上:“拿不拿?”
店家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姑娘早说有钱呀,我当然拿,当然拿,姑娘想看那个就看哪个。”
说着把元宝拢到手里,凑到嘴里咬了一下,又喜笑颜开的揣到怀里。
纱灯被知云拿到了手里,还没细看,身边就有一个人说:“这个花灯倒好看,竹子画得这么鲜灵。”
知云把竹子转了个面,顺嘴回这人:“确实很有生趣……”
她蓦然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谁的,瞬间把头转了过去,正正撞到了存玉被火树星桥映着的眼里。
存玉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她小小地“呀”了一声,手一松,纱灯掉了下去,莫名其妙地,面上就泛起了红晕。
存玉伸手接住从知云手里落下的花灯,眼睛在灯火潋滟里像一汪盈满的春水。
“这样好的花灯,是要送给我的吗?”
知云从她突然出现的惊喜里回过神来,脸上也漾出笑意来,欢欣地看着存玉:“大人喜欢就好。”
纱灯不算多么精致,只是路边很常见的做工,可是存玉现在看着这盏普通的花灯,却觉得每一处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寒衣节花灯会的另一个名字叫小七夕,这天晚上,青年男女往往成双成对的出现,朱雀街上随处可见一男一女结伴而行。
这样的氛围里,知云察觉到自己的心热了起来。
存玉问店家要来火折子,打亮花灯里的蜡烛,纱制的外壳上竹林清晰而明亮。
温暖的光在她们两人中间晕开。
“大人今日不是很忙呢,前几日都是一直在书房待着的。”
存玉正看着手里的灯,听到知云这样问,心情不知怎的就变好了,她浅浅笑起来:“盐政的事基本处理完了呢,之后应该不会再这样忙了。”
知云应了声是这样呀。
存玉又说:“对了,我刚刚听路人说前面有好大一个画舫,姑娘想去看看吗?”
知云抿嘴笑出来:“好呀,听说长安每次花灯会的画舫都像水上阁楼一样,富丽堂皇极了。”
“是呀,好像这次的花船是薛家做的,听说中秋之后就开始准备了,特意寻来了四海的巧匠和歌女,就等着在今天晚上显目一次呢。”
她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朱雀街上万头攒动,人流慢慢像朱雀桥的方向汇聚。
知云好奇地问:“是那个曾经一门三宰相的薛家吗?”
越往前走人越多,快到朱雀桥的时候,她们已经可以看到水面上高大画舫的一角了。
存玉笑答:“是他家,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辉煌了,所以才要显耀一下。”
存玉望到前面河岸边有一处人少的地方,赶紧叫上知云两人前去。
这里正好可以看到画舫的一侧,笙箫管弦声隐隐传来,鬓影衣香的舞女随着丝竹声翩跹而舞。
两岸都是满满的人,欢呼声时不时响起。
存玉和知云一面说着些闲话,一面看那水面上盛大的歌舞。
船上一个蒙面的女子婀娜起舞,身似游龙飞凤,四面围着的人此起彼伏地发出赞叹。
河畔绚烂璀璨的火树银花下,存玉想要和知云分享烟花的灿烂夺目,刚转过头去,就看到知云也正好转过来,两人便这样对上了彼此盛满笑意的双眼。
两道目光在缱绻的夜色里相撞到一起,琥珀色和墨黑色的眼都像被雨水洗过一样清透,万种情绪,一览无遗。
天上的烟火一声声绽开,存玉好像听到远方什么东西扑通扑通的响声。
画舫上后来还有什么歌舞存玉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们一直看到很晚很晚才回去。
管家和小言早就和她们在灯会上失散了,现在已经回到了府里,存玉和知云告别后就独自回了卧房。
洗漱完毕后,她正想上床,眼光一转,就看到桌面上的镜子里照出一张颊生粉红的脸来。
她愣了一下,这是……
发烧了?
今天也不冷呀。
夜色早已浓得如同墨汁一般了,存玉摸摸自己滚烫的脸,心中古怪地上床睡了。
她的梦也像夜色一样沉,香甜的梦里,烟花还在不停地盛放着。
房间的角落里,一盏纱灯被珍而重之的悬挂起来。
翌日,宣政堂里,皇帝坐在上方,手里在拿着什么东西,下面坐着四五个人。
今天一早,刘捷的信件就被驿站里的人快马加鞭地送到宫里了。
信里是他不负圣望,完成任务的好消息。
陇右节度使姚南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韪,当地诸多参与此事的豪族也都已经被拿下了。
军中许多不安分的将领也在刘捷雷厉风行地斩杀了数人后老实了。
而秦少栖被幽禁在了秦家的暗室里,刘捷发现他时已经奄奄一息了,所幸没有生命危险。秦家人则被押送上京。
信中还说,多亏了萧丞相让沈家那位义女跟着他一同去了陇右,他才能以最快速度稳住局势。
皇帝看完信件,叫了声好。
那天沈家那位义女拖着病体在官道上拦住了刘捷的兵马,说要随行时,刘捷本是不同意的。
一来此去不是过家家,一不小心就会丧命,二来路上要走五六天,风餐露宿的,让一个病体未愈的小姑娘跟着去实在是荒谬。
多亏了当时一旁送行的存玉替谭珂做了保证,她知道报仇对于现在是谭珂有多重要,她相信谭珂的决心。
而且就算只单论事情本身,刘捷带着一个熟悉当地官场局势的人比一头蒙的撞进去好太多了。
存玉笑笑,看来那个女孩子没有辜负她的好意呢。
皇帝面带喜色地放下信件,陇右官场重新洗牌后,他就可以牢牢地将这个地方掌握在自己手里,尤其是在兵权已经收回来的情况下。
薛尉做为被刘捷提拔出来的禁军右领卫大将军也替他开心。
如今皇帝的势力稳步发展,眼见太后是没什么指望了,他们这些从一开始就追随皇帝的人自然前路就顺遂起来。
年轻的皇帝心情好了,就愿意和臣子开些玩笑,他看着座下的薛尉,调侃道:“听说薛将军家里昨晚在灯会上出了好大的风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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