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水深浪急(三)

这间名叫「山河契阔」的雅间内,一共四个人,除了陈幸予还握着酒瓶,骤停了要给程故舟再次倒酒的动作之外,其余两个,都在听到程故舟语气赤诚的道歉之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陈幸予愣了几秒,随即把酒瓶往桌子上一落,克制着怒气问道:“各位,这是演的哪一出?”

没等程故舟张口解释,安智明先发了话:

“丫头,我是真不知道程总这是唱的哪一出,不过你可得记着啊,是你安叔我,给你争取来的权益~可别把这份功劳记在你新老板头上,他只管好好出钱雇你就行了!”

陈幸予眼眉一挑,听出了安智明玩笑之下对她和程故舟两个人的“敲打”和“劝和”,可她依旧不买账,她在意的,已经不是所谓的职场权益和待遇了。

没等陈幸予反问,作陪的铖威高层紧跟着陪笑接话:

“安总,这话可有失公允啊,要不是我们程总,答应帮您妥善安排方兆兴方总,将来陈经理工资的兑现,也是困难不小啊!”

安智明一听“方兆兴”三个字,脸上的鄙夷和轻蔑一览无余,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就开始骂:

“我已经对方兆兴仁至义尽了!可以拿的都会让他拿走,但多一分都别想再跟安新要!这些年他吃里扒外,背地里害安新受了多大的损失,我都不想提!要不是念在还是亲戚,我早把他送进去吃牢饭了!”

陈幸予眼看在座的两位自然而然地继续对话,听起来既像没把她当外人,又像丝毫没考虑她的感受,她只好尬着脸听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这时程故舟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展着笑脸走到陈幸予身边继续安抚她,“幸予,这件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但我知道,对你来说,这件事并不简单,有什么疑问,先坐下说吧!”

看程故舟过来解围,陈幸予扯了扯嘴角,点头坐下了,她余光瞥见程故舟回到自己座位的时候,还顺手带走了她手边的酒瓶,放在了他自己的椅子腿旁边。

陈幸予转了转手里的空酒杯,心思也跟着活了起来,她迎着桌上三双期待眼神,只淡笑着说了句:

“没什么问题,感谢各位领导的抬爱。”

程故舟表情最先放松,其余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互相招呼吃菜,也没再多问。

成年人的世界并非一无是处,就比如这场宴席,每个人达到自己目的之后,都识相地看破而不说破,这种既互相成全又互相尊重的默契,实在太难得。

宴席散了之后,程故舟安排专人送安智明回公司,陈幸予陈经理,被程总单独带回铖威科技,理由是要她补签并购保密协议,提前熟悉业务。

还是那个简约又气派的会议室,陈幸予抱着手肘,一双冷若冰霜的杏眼,直直瞪着程故舟。

反观程故舟,拉了他的老板椅挨坐在陈幸予身边,脸上的笑已经快要堆出褶子,“小星,宝贝……”

陈幸予当即打断:“程董事长,请您自重,注意影响。”

“好,陈经理,”程故舟立刻坐正了上半身,还把笑容收了一半,“拜托你,消消气。”

“……”陈幸予没搭理程故舟,可原本瞪得圆圆的眼睛,还是忽闪了一下。

以程故舟现在和陈幸予的距离,哪怕是她睫毛颤一颤,他都能看清,“所以……过阵子你会来铖威上班吧?”程故舟又开始试探。

陈幸予眼睛又瞪圆了,“程故舟,我要是不来呢?”

程故舟话接得痛快,一门心思顺着陈幸予说,“不来也可以,在家好好休息,调整身体也蛮好的。”

陈幸予冷笑,“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程总为我如此处心积虑?”

程故舟眉眼间爬上一丝无奈,“幸予啊,我只是想,抓住这种可能性,更接近你。”

陈幸予听了这句话,心里虽有触动,却也勾起了委屈,“我说程故舟,难道你看不见,我已经努力走向你了?”

“幸予,正是因为我看见了,所以我才想用我的力量,做得更多一些……”

程故舟看见陈幸予脸色柔了下来,继续剖白心迹:

“我的确是因为你入职了安新,最后才决定收购他们,但今天,安智明主动过来为你要求待遇,我真的没有准备。之前你还提到在安新被‘欠薪’,还要我介绍个律师给你……”

陈幸予看程故舟说到这的时候,冲她眨了眨眼,她鼻子哼一声,脸上浮现了微不可察的笑意,她没说话,安静等程故舟接下来怎么说。

程故舟当然看出了陈幸予被劝动了,语气也渐渐放松,“就算你气我没提前征求你意见,但这份你应得的待遇,无论谁来兑现,你都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当然,从我们之间的关系来看,如果你觉得在铖威工作,你无法适应,你可以随时告诉我,我们再调整,一切以你为准。”

陈幸予垂了眸子,认真思考着程故舟的话。她自知这些年,一个人挣扎努力的艰辛,她的确是个既要爱情,又要面包的人,所以从现实来看,这个结果的确已经是最优解了。

可她还是觉得有个什么东西横在心里,这不太舒服的感觉,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这场对话,还是以陈幸予一句“回去会好好考虑”收场,原计划和程故舟晚上小别之后的约会,也就此取消了。

两个人离开会议室,陈幸予顺着程故舟贴心又绅士的引导,在铖威科技的大楼里穿行,她不是没看见,他们所行之处那些像聚光灯般追着她投过来的目光,有多热烈、多好奇。

当天晚上,陈幸予不出所料地失眠了,距离上班大概不到三个小时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睡着。令她有些崩溃的是,这样的睡眠,一直持续着不见好转。

在安新上班的时间,也开始进入了倒计时,就算陈幸予不签署保密协议,她也不会提起关于并购的半个字,她甚至有些舍不得白天能在安新摸鱼摆烂、做个小透明的日子。

但并购进展要比她预想的快得多,又到周五下班,安芝芝把她拉倒角落,只递给她一句话,“幸予,下周一开员工大会,穿得正式点。”

陈幸予微微惊讶,却也觉得意料之中。原计划还剩三个月的并购进程,愣是让程故舟缩短了一半,召开员工大会,就意味着,并购已经走完了交割阶段,并购交易正式完成,即将进入业务和人事的整合阶段。

陈幸予悠悠地猜测,可能跟她这阵子没跟程故舟见面,多少有点关系。

她认真想了想,小时候和程故舟的“校园恋爱”,大概只能算是场无疾而终的懵懂恋情。

长大以后的办公室恋情嘛,如果有机会,她还真想经历一次。和公司里的男朋友,一起上下班,一起加班、一起吃饭,一起吐槽老板……

但如果,如果这个男朋友是她老板,这一切都将变得不好玩。

这一个半月,程故舟每天都在微信上和她有搭没一搭地聊天,说的全是和工作毫不相干的事,每天晚上他也都打电话问她,可不可以见面,她的回复一概都是:

“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都得见,所以最近可以先不见。”

程故舟倒是听话得很,陈幸予说不见就不吵着见,两人同在北山,却又仿佛开启了异地恋模式。

领了安芝芝“小道消息”的陈幸予,当天晚上回家后,决定这两天,不分昼夜地补觉,争取让自己周一看上去不像每天睡眠不足的样子。

晚上八点半,陈幸予刚躺下,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程故舟。

“小星,我在你楼下,马上上去。”陈幸予还没张嘴,电话挂断了。

一分钟之后,陈幸予躺在卧室,听到门外密码锁开门的声音,她一骨碌爬起来,心里骂程故舟,刚刚你那通电话,分明就是在门外打的。

可她甚至没顾得上穿鞋,就跑到了客厅。

看见程故舟满脸胡茬的笑意,她先是歪头眨了眨眼,接着踮起脚尖,两步跳到了程故舟的身上。

“所以,不是只有我在忍着不见面,对吧?”程故舟抱着陈幸予,头埋在她的胸膛,闷着头问。

陈幸予两条腿盘在程故舟腰上,头贴着他的颈窝,融融的长发下是若隐若现的发红耳尖。

“我才不像你,忍不了最后俩天。”陈幸予搂着程故舟的脖子不松手,嘴上还是不服软。

程故舟侧头,温热的鼻息钻进陈幸予的耳朵,“何止,我一分钟都等不及了。”

陈幸予缩着脖子一躲,情不自禁地微哼了一声。

“可以吗,小星?”程故舟再进一步,话变成了吻。

陈幸予被程故舟贴脸一触,一个激灵觉得整人都过了电,不自觉把程故舟楼得更紧了,她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像荡了在树藤梢,连头发丝都被甩得飞了起来。

汗落息匀,陈幸予一看时间,夜里两点。

她把心一横,好,今晚,谁都别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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