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正准备发动车子的手一顿，有些意外地看向柳星岚。
年轻人侧脸对着他，看不清表情。
程度挑眉，随即露出一丝了然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你说韩哥？他啊，算是我们这帮人里的活菩萨，脾气好，能帮的忙一般不会推辞。”
他启动车子，驶上马路，语气变得随意，“不过嘛，当然还是跟我最好。我小时候闯祸，都是他帮我兜着。我爸要揍我，他还能想办法把我捞出来。”
他说这话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柳星岚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边缘。
车内突然陷入沉默。
“韩先生人很好。”过了一会儿，柳星岚才平淡地评价了一句。
程度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开车一边说：“是啊，韩哥没得说。与舟那小子，看着乖，其实主意也大，十八岁就自己跑出来创业，没靠傅家。不过他有事也找韩哥商量。”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侧头看了柳星岚一眼，灯光掠过他带笑的嘴角，“怎么？觉得韩哥对我特别好啊？”
柳星岚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不显，语气依旧冷静：“只是觉得程总在韩先生面前，比较放松。”
程度哈哈一笑，转回头专注看路：“废话，那是我哥，我不跟他放松跟谁放松？难道跟你啊？”他这话带着戏谑，说完自己却愣了一下。
车厢里又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声音和窗外模糊的风噪。
柳星岚的手指收紧了些，目光落在程度扶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上，那手腕上戴着的昂贵腕表在黑暗中折射出一点微光。
他没有接话。
程度清了清嗓子，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了敲，试图驱散刚才那句话带来的微妙尴尬。
他把话题硬生生拽回工作上，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带着点甲方矜持的口吻。
“那个……楼兰核心符号的最终定稿，你回去抓紧时间弄出来。技术部那边等着建模和场景搭建，工期不等人。”
他目视前方，专注开车，仿佛刚才那个脱口而出“难道跟你啊”的人不是他。
柳星岚侧头看了他一眼，程度轮廓分明的侧脸在车外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有些紧绷。
柳星岚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资料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最迟后天上午发您邮箱。”
程度心里其实有点急。
项目多拖一天，就是几十上百万的真金白银烧掉。
虽然解封在即，旅游板块有望回血，但远水难解近渴，楼兰这个吞金兽才是眼前的燃眉之急。
可他程度的骄傲，不允许他在柳星岚面前流露出半点“怕烧钱”的窘迫，他必须维持那个游刃有余、资本雄厚的投资人形象。
“嗯，效率不错。”程度故作沉稳地表扬了一句，随即又忍不住习惯性加压，“不过质量要把关，尤其是历史细节的准确性，不能出纰漏。侯教授不在了，现在这摊子就指望你了。”
柳星岚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修长干净。“我知道。老师的心血，我不会马虎。”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
这次的程度没再找话题，只是专注开车。
窗外的霓虹灯光流水般滑过，映照着两人各怀心思的侧脸。
车子平稳地停在柳星岚学校宿舍区附近的路边。
柳星岚解开安全带，低声道：“谢谢程总，路上小心。”
程度点点头，想再说点什么，比如“早点休息”或者“别太累”，但觉得有点过于婆妈，不符合他霸道总裁的人设，最终只是矜持地摆了摆手。
柳星岚推门下车，身影很快消失在宿舍楼的阴影里。
程度没有立刻离开。
他坐在车里，点燃了一支烟，降下车窗，任由夜风吹散淡淡的烟雾。
他看着柳星岚消失的方向，直到那点身影彻底不见，才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发动车子，掉头驶离。
他得回去再看看财务报表，想想还有哪些角落能抠出点钱来。
柳星岚再能干，项目推进也得靠真金白银堆着。
程度最近忙得像只旋转的陀螺。
楼兰项目像个吞金兽，每天睁眼就是几十万的开销。更别提他之前重金投入的智能家居公司，技术迭代快，烧钱速度比楼兰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感觉自己像个快要见底的蓄水池，四面八方都是抽水管子，偏偏天上迟迟不下雨。
他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红得刺眼的现金流报表揉太阳穴，凌徽内线电话进来，声音有些迟疑：“程总，柳先生来了，送楼兰项目的最终定稿资料。”
程度精神一振：“让他进来。”
柳星岚推门而入，依旧是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叠穿黑色打底，袖口随意挽至小臂，配着一条水洗牛仔裤和小白鞋，肩上挎着那个黑色的双肩包，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清亮，透着完成任务的专注。
程度看着他这身“标准配置”，再想想自己等下要去见的那个靠疫病时期生产口罩防护服一夜暴富的土老板张发财，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张发财那人他以前根本瞧不上眼，但现在人家是“现金王”，他程度虎落平阳，不得不去拉拉关系，看能不能引入点投资。
“资料我放这儿了。”柳星岚把文件袋放在程度办公桌上，转身就要走。
“等等。”程度叫住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带着点挑剔，“你就穿这身？”
柳星岚脚步顿住，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程度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他面前，伸手捏了捏他卫衣的布料，啧了一声：“料子还行，但太学生气了。跟我去个地方，见个人，谈点事。你这身不行，得换换。”
柳星岚眉头微蹙：“程总，我只是来送资料。”
“知道你是送资料的，”程度不由分说，抓起车钥匙和外套，“但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任务给你。就当是项目外的额外工作，算加班费。”他半推半就地把柳星岚往外带，“走走走，时间紧，我带你去捯饬捯饬。”
柳星岚被他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但看程度一脸不容置疑，还是跟着他下了楼。
程度直接把车开到一家他常去的精品男装店。
店员显然认识他，热情地迎上来。程度指着柳星岚，对店员吩咐：“给他找身合适的，商务休闲风格，别太老气，但要显得稳重有质感。速度快一点。”
柳星岚像个模特一样被程度和店员摆弄着试了几套衣服。程度抱着胳膊在旁边看，时不时发表意见：“这套颜色太沉，显得老气。”
“腰身这里再收一点。”
“裤子长度不行，再去换一条。”
最后定下来的是一套藏蓝色的微羊毛休闲西装，内搭浅灰色羊绒衫，剪裁合体，面料高级，既不会过于正式刻板，又恰到好处地凸显出柳星岚肩宽腿长的好身材，衬得他肤色更白，那股书卷气里揉进了几分沉稳的精英感。
程度看着换装完毕的柳星岚，眼睛亮了一下，打了个响指：“就这套了！刷卡！”
他痛快地付了账，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让柳星岚眼皮跳了跳。
“程总，这……”
“项目经费，算公司形象投资。”程度摆摆手，打断他的话，顺手把柳星岚换下来的那身卫衣牛仔裤塞进店员提供的袋子里，“旧衣服先放这儿，回头再来取。走了，时间差不多了。”
去会所的路上，程度一边开车一边给柳星岚打预防针：“等下见的张总，是搞实业起家的，性格比较……直爽。他最近资金充裕，对我们的智能家居项目有点兴趣。你到时候机灵点，配合我一下，争取把投资谈下来。”
柳星岚看着窗外，侧脸线条有些冷硬，没接话。
会所包间里弥漫着雪茄和昂贵香水混合的味道。
张发财果然如程度所说，性格“直爽”——大金链子小手表，一身logo，嗓门洪亮。
他一见程度，立刻热情地起身迎接，双手握住程度的手用力摇晃。
“程总！哎呀呀，可把您给盼来了！您可是大忙人，以前我想请您吃顿饭，那是连门都摸不着啊！”张发财脸上堆满笑，眼神里却带着点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目光扫过程度身边的柳星岚，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更热络的笑容，“这位是？”
程度扯出个社交笑容，介绍道：“柳星岚，我们楼兰项目的核心专家，青年才俊。”他暗中捏了柳星岚手臂一下，示意他配合。
柳星岚微微颔首，表情淡漠：“张总。”
“哎呀，柳专家！真是一表人才！程总身边果然是卧虎藏龙！”张发财哈哈大笑，招呼两人入座，目光却像黏在柳星岚身上一样，上下打量着那身新行头，啧啧称赞，“柳专家这气质，这模样，比电视上那些明星还亮眼！”
程度忍着不适，切入正题，简要介绍了楼兰项目的宏大前景和未来市场。
他说话时，张发财看似在听，肥硕的手指却不停转动着酒杯，眼神时不时飘向柳星岚。
轮到柳星岚补充专业部分时，他言简意赅，用最精炼的语言阐述了楼兰文化的独特价值和游戏化转化的潜力。
他语调平稳，不带任何感**彩，却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张发财拍着大腿：“好！说得好！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程总眼光就是毒！柳专家更是年轻有为！佩服！我老张是个粗人，就佩服你们这些有文化的！”
程度趁热打铁：“张总过奖。楼兰项目前景广阔，但现在正是需要资金推动的关键时刻。如果张总有兴趣……”
“钱的事，好说！好说！”张发财大手一挥，打断程度，身体却往柳星岚那边凑了凑，给他倒了杯茶，“柳专家，今年多大了？有女朋友没？像你这么优秀的年轻人，肯定很多姑娘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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